一个剧团就是一个社会,这里男男女女,林林总总,大多因为喜爱,也有为了生存,也有接班留下来的。大家每天都很忙,你的到来,在大家眼里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你只有十四,十四岁的你是一个什么都干不成的丫头。没有人教你做功,没有人带你练唱,甚至没有人喊你端茶送水,他们只是认为来了一个闲吃饭,看热闹的孩子,新鲜够了,自然会走。
可这里的一切,对你,却是那么地新鲜与美好。以前你眼里只有村头的几亩麦田,村尾的几只绵羊,而今你处在了一个方砖辅路,白灰粉墙的城市,人们穿戴整齐,甚至戴帽子,穿袿子,而农村少之又少。然而更令你好奇的是化脸妆的油彩膏和头饰上的两条长翊,以及黑色,白色的满胡,你羡慕至极,伸手去抹,光滑柔软。你拿起来戴在自己头上,可惜太大,遮住了半个脸,活像一个小妖,众人都笑了,然后搁到更高处,怕你碰坏。来剧团一个月了,你什么也没学到,但你勤快,院子里的地扫得一尘不染,帽箱上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红缨枪上的流苏从此再没有绣在一起过。你曾帮小丑画鼻子,也帮花旦理过鬓角……大家都很喜欢你,特别是团长一直都很照顾你,你能来这里,就是姑父找的他。团长见你并没有只是来图个新鲜的想法后,终于,在一个阳光洒金的早晨,把你领到剧团里号称台柱子的李姨那里,正式认了师傅。李姨那段时间不小心碰伤了胳膊,不再出去演出。你恭恭敬敬地奉上拜师茶,喊声师傅在上,请喝茶,便顺顺当当地入了行。师傅人很好,当天就开始教你,咿呀咿呀,咿咿咿,呀呀呀……越拉越长,越长越拉。为了练唱功,早上5:00就要开始,那时你住在姑母家,到剧团跑步要半个小时。每天你悄无声地起床,揣一个馒头便奔向剧团。练到7:00,所有师傅们各自回家吃饭,你不想在路上来回折腾,便就着开水吃馒头,等大家还未来时,你便又开始练腿功了。
这样的日子虽苦亦甜,离家4个多月了,你竟然没有想家,中间爹来过一次,姑父陪着和团长说了几句话,离的远,听不真切,隐约有几句:脸蛋标致,身材不太够,长长再看看……随后爹便要走了,爹是骑自行车来的,那么远的路,还要骑回去,临走,爹说:“丫头,好好学,你们师傅说你是个好苗子。”你还想问:什么是好苗子?娘好吗?哥哥姐姐们好吗?爹已经骑出老远,你望着爹的背影,那时才知道什么是想家,一股咸咸的东西流到嘴里。
每月初七,是团里人最兴奋的日子,因为这一天结束后,团长要发工资,而且还要买一大包糖,每人发一大把。你没有工资,团长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演出了才会有工资,于是你只盼着那一大把糖,发了糖,你一个也不舍得吃,装在娘绣的花书包里,晚上回到姑母家,先给姑母家的弟弟妹妹分一些,姑母家其实是不缺这些的,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是那个县城里水平相对较高的家庭,要不然,在那个贫脊的年代,怎么可以担负起家里再多一张嘴,无论如何,你都是感激不尽的,当时的你一无所有,回报只能仅此而已。姑母家的弟弟妹妹待你甚是亲切,姐姐长姐姐短,从未嫌弃过你。望着他俩笑闹着回去睡觉,你也会悄悄地自己吃一个,剩下的给自己家的兄弟姐妹留着,等爹再来时捎回去,你是不能回去的,神婆说三五年别回家。姑母问你想不想家,她可以带你回去看看,你又点头又摇头,最后说不回去,想好好学唱戏,学好了再回去。其实,无数个夜里,当月亮爬上你的窗台,你便在心里喊爹娘,喊着喊着就睡着了,醒来眼角全是泪痕。(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