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昆仑奴被科穆宁杀害后,科穆宁唤来另一队叛军继续押着“大卫星”玛拿西与李贰师西行,他本尊并未随行,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西行四日便出了波斯,进入大食朝廷腹心地带——两河流域,为了避开阿巴斯的军队,叛军昼伏夜行,小心翼翼。再行三日,官道上行人渐多,大都是由官军带领的工匠。玛拿西知道,阿巴斯皇帝不沿用伍麦叶旧都大马士革,目前暂居库法城,并命工匠营建一座能配得上他的新都——巴格达,这些工匠就是赶往建设新城的。叛军领队讥讽道:“呵!新朝雅政!”
叛军不敢再走大路,转上小道向西北走。又行三日到了底格里斯河,河对岸有一小城,白色的宣礼塔隔河仍可望见。玛拿西早年随商队行走曾路过这里,他记得这座小城叫做提克里特,在库法城的上游。玛拿西忽然想起大半个月前渡河进库姆城的情景,那时何等意气风发,现在也要渡河,却已沦为阶下囚。他也不禁为大食朝廷担心起来,叛党渗入库姆城还可以想见,毕竟山高皇帝远,但这提克里特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难道也有叛党渗透?这阿卜杜勒王子比想象的还可怕啊。
其时渐次回春,底格里斯河上已无浮冰,叛军随意寻了一处浅滩便渡过河了。他们并未进入提克里特,反而绕开,这让玛拿西多少有些安心。叛军继续西行,一头扎进了杰齐拉沙漠。他们在沙漠里兜兜转转了两天,玛拿西已经不记得东南西北,他想要是昆仑奴还活着就好了,没有昆仑奴找不到的路。走到第三天,水已经喝完,李贰师更是被烈日晒晕过去,“难道叛党要把我们渴死在沙漠?直接杀了岂不是更省事。”玛拿西这样想着。
这天走到了下午日斜时分,一行人正攀登沙丘,玛拿西饥渴难耐,舔了舔嘴唇,然后他就合不上嘴了。从沙丘上望下去,有一座古城的废墟坐落在一小片绿洲之畔。玛拿西还以为看见了海市蜃楼,使劲揉了揉眼睛,这回看得更仔细了:骆驼草与悲风齐飞,残垣共黄沙一色。沙漠里空无一物,没有人是不需要他物的,于是人们修建了这座城市。后来人们去了哪里?不知道。
一行人兴冲冲滑下沙丘直奔绿洲,饮水解渴。而后叛军将驮马与骆驼留在绿洲,押着玛拿西与李贰师走进废墟,风在断壁间呼啸,真似鬼哭。他们走到一座已经半塌的塔楼前,这座塔楼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倒塌风化的雕像,玛拿西走南闯北勉强识得,西侧雕像是希腊神灵雅典娜,东侧雕像是巴比伦神灵吉尔伽美什。玛拿西心想:“难道要在此处过夜吗?夜里两尊神不会打架吗?”却见叛军领队用长枪无锋那端在乱石中敲打,边敲边叫嚷:“芝麻,开门吧!”话音刚落,但听嚯嚯嚯的机关之声,这塔楼的地面竟缓缓打开了一丈半宽,露出了一个幽暗的通道。叛军将二人按进地道,领队又嚷道:“芝麻,关门吧!”,密门伴着机关之声又缓缓闭上了。走了不多会儿,便有灯火,在幽光中玛拿西看见数个牢房,想来这里便是城市沦为废墟前的地牢。
玛拿西与李贰师随即被投入牢中,当日再无人打扰。李贰师本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结果混到了四十多岁,还败为囚虏,身陷异域,整晚他都惶惶不安,唉声叹气。玛拿西则安心得多,他躺在又硬又冷的地板上,翘起腿,幻想着第二天的死法。被砍头?被毒杀?被吊死?他不惧一死,大维齐尔的铁卫怎么能怕死,他决心像赛百伊和昆仑奴那样慷慨赴死,以报宰相。这样的想法令他激情澎湃,难以入眠,乃至朗声大笑。他的笑声并没有引来叛军守卫,他本来幻想守卫会辱骂他,他再骂回去,这样才够英雄,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当回声逐渐减弱,他的激情也随之流失,随之而来的一个他无法解答的问题——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在这个无解问题的纠缠中,他的精神终于疲倦了,和劳累的身体一同睡着了。
在梦里玛拿西又回到了那晚欢迎耶律光的宴席,他们唱啊,跳啊,欢声笑语永不停止。突然洪水骤至,正如犹太教经文所言“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梦里的旧世界毁灭了,玛拿西也醒过来了——被一桶水泼醒。他抹了抹脸看向牢外,有四五个叛军兵士簇拥着一个将领,玛拿西走近扶着铁栅栏,借着幽光仔细端详,只见那将领一张苦瓜脸,身材又高又瘦,似不甚健康。如果只看身型玛拿西还认不出,但将领的渔夫装束他永远记得,那人正是夜袭宰相亲兵营地的高矮壮瘦四叛将中的瘦将。
瘦将扯着公鸭嗓说道:“能捉住一个奸相铁卫,真不容易,可惜另一个抓错了,大食语波斯语都不会,根本说不上话。”玛拿西道:“他只是一个唐国铁匠,你们把他放了。”
瘦将摇摇头道:“铁匠吗?我们正缺铁匠。”说着招呼身边的士兵,又道:“带那个唐国人去锻炉。”不一会儿地牢中就传来李贰师恐惧的嚷叫声,接着又有噼啪几下鞭子挥打之声,李贰师就安静了。
瘦将佯装感慨道:“这人呢,有时候吃几下打,才晓得自己的身份与处境。”玛拿西慨然道:“哪怕你用鞭子打死我,我也不会投降,你干脆杀了我吧!”瘦将笑道:“我们不杀你,我们还要送你荣华富贵。”
玛拿西冷哼一声,说道:“不必说了!”瘦将并不理睬,接着说道:“我是伍麦叶王子的铁卫麦麦提,江湖人称‘旱地行舟’。你是个铁卫,我也是个铁卫,你是伪朝乱臣贼子的伪铁卫,我是正统皇帝的真铁卫。你不如以礼来降,大家共作从龙之臣,岂不美哉?”玛拿西啐道:“痴心妄想!”麦麦提并未生气,又道:“不愿同心戮力也无妨,只要你说出奸相的起居喜好及护军特点,我们自能安插暗桩,待到功成你也不失封侯之位。”玛拿西并不答话,转身以背相对。
麦麦提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有人能救你,这里可是哈特拉古城。”玛拿西本不报生念,一听仍不免心凉。当历史过于遥远,就会变成传说,哈特拉古城就是一个传说。这里曾经是帕提亚王朝的边防重镇,扼守着东西通道之咽喉。这里有东方的丝绸,也有西方的琉璃,这里就是沙漠中的珍珠,被东西方的神灵共同守护。直到五六百年前,这里被波斯人攻陷,百年收藏,世代经营,或归波斯,或为焦土,商旅不至,道路荒废,只余浩浩沙漠。如今就连波斯也已灭亡百年,世人谁还知道有这座古城,就算听过传说,在茫茫沙漠也极难寻,就算偶然寻着,谁又能料想到还有一座地牢。玛拿西心中等待营救的残念彻底破灭了。
麦麦提又劝降几句,玛拿西一言不发,麦麦提便不再劝,转而对手下说:“看好他,别让他死了。最不济也能用他赚开城门。”叛军于是不再搭理玛拿西,每天除了供给清水和麦饼的时间外,他再见不到活人。日子一天天的过,玛拿西已被关在牢里十天半个月,这对少年好动的他来说,是一种煎熬。他曾经想过自杀,这样既可脱离苦海,又可以避免叛军拿他做文章,但犹太教严禁自杀,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玛拿西能战胜面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却战胜不了等待死亡的空虚。前几天玛拿西用回忆填补空虚,他把从他幼时记事起到耶律光援救失败昆仑奴惨死之间的每件事都回忆了一番,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有欢笑,有泪水,若不是玛拿西不修文学,真想管守卫要来纸笔写本回忆录。
其实玛拿西还是应该想办法写点东西,聊作排遣。因为在漫长的无聊中,回忆也会一点一滴化作空虚本身,当他再没有什么好回忆时,就只有用空虚本身去熨平空虚了。玛拿西后来开始幻想每一个他见过的比她略大的年轻女子,因为他从来没有享受过儿女之情,他多么渴望那些大姐姐们成熟美好的肉体,但她们从来只把他当做涉世未深的小鬼头。
他九岁时喜欢邻家牧民十四岁的女儿,他把用草编织的蚱蜢送给她,她只是揉揉他的头发,说一句“谢谢弟弟”。十四岁时喜欢商队东家十八岁的女儿,他把用第一笔工钱定制的“大卫星”送给她,她只是揉揉他的头发,说一句“谢谢弟弟”。十六岁时先钟意媚娘赛百伊,赛百伊被并波悉林宠幸后,他又对盾娘芙拉有点意思。当他每次为宰相采办归来,把一些专门购买的美食送给她们,她们同样只是揉揉他的头发,说一句“谢谢弟弟”。
当这种空虚越来越大时,玛拿西忽然就不想死了,因为他遇见了莫吉娜,一个能填补他空虚的女子。玛拿西是在伊历一百三四年九月初一(约唐历天宝十一载二月下旬)遇见莫吉娜的,他永远记得这一天。
伊历九月是圣教的斋月,依照圣教的教义,斋月是最尊贵的月份,在这个月里圣教教民从日出到日落期间是不能吃喝的,他们斋戒并读经祷告,直到太阳西沉方能进食。所以,在斋月初一这天,玛拿西饿极了、渴坏了,他起初还以为是叛军放弃了他,要将他困死在此。不过当他听到幽幽的读经声后,就明白斋月到了。但是明白归明白,并不能缓解饥渴,饥饿倒能忍受,渴口则最难耐受。于是玛拿西干脆倚坐在铁栅栏边,望梅止渴般地看着地牢门口,盼望日落的降临。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位端庄明丽的女子捧着托盘盈盈走了进来。
玛拿西舔着干裂的嘴唇,仔细端详了这位女子,只见她约莫二十一二,一袭白袍,体态婀娜;长发垂肩,漆黑如夜;面纱虽然遮住脸庞,却仍能辨认出高挺的鼻梁与如玉的肌肤;露在外面的眼睛恰似天边的星星般明亮,又如秋水般柔情。玛拿西不禁怦然心动,这是比赛百伊还要美丽的佳人。
女子在铁栅栏前优雅蹲下,伸出玉手递上水罐,玛拿西痴痴看着,一时忘了言语。女子噗嗤一笑,在玛拿西面前挥挥手说道:“太阳落山了,渴坏了吧。快来饮水。”银铃般的声音让玛拿西回过神来,他“哦”了一声,不敢再瞧,双手接过水罐仰脖便饮。叛军为斋月准备了蜜水,玛拿西从喉头甜到心里,还道是女子为他偷偷加的蜂蜜。
女子一边递上麦饼,一边柔声说:“别急,慢慢喝。”玛拿西接过麦饼,问道:“姊姊你真好看。你为什么会在古城里?”女子一愣,还未发话,玛拿西若有所思道:“啊!我知道了!姊姊是被盗匪叛党掳来的吧?我有一位朋友也被抓去当铁匠了。”
女子马上双眼泛红,应道:“对,我是库法城富商戈西姆的侍女莫吉娜,强盗洗劫了我家主人并把我抓来了贼窝,叫我侍奉他们。”玛拿西赶忙道:“姊姊别哭。我叫玛拿西。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莫吉娜对这句话又期待又恐惧,手忙脚乱收拾好托盘头也不回得跑走了。
接下来五天仍然是莫吉娜前来送饭,她似乎害怕与玛拿西说话,每次都是放下食物就跑了。玛拿西拍打着栅栏,叫道:“姊姊!姊姊!”每次除了回声外,没有一点回应,这种无力感让玛拿西心里很难受。
斋月初七,晚上莫吉娜端来食物,依旧蹲在铁栅栏前递上水罐与麦饼,玛拿西急切道:“姊姊,你跟我说句话啊!姊姊!”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声冷哼,麦麦提从黑暗中窜出,一手揪住了莫吉娜的长发。
莫吉娜尖叫一声,头发吃痛,只得跟着麦麦提站起来。麦麦提哈哈大笑道:“来了这么久,还没跟爷快活过。”说着开始撕扯莫吉娜的衣服。莫吉娜尖叫道:“不要!不要啊!现在是斋月,不可以啊!”玛拿西也拍打着栅栏,狂喊道:“畜生!住手!快住手啊!”麦麦提充耳不闻,将莫吉娜的长裙撕开一个角。
在莫吉娜的尖叫声中,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才有的激昂之声,“放开她,我就告诉你并波悉林的事情。”
麦麦提松开莫吉娜的长发,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望着玛拿西说道:“有你这样的铁卫,奸相一定很欣慰。”
玛拿西不理会麦麦提的嘲弄,蹲下问莫吉娜道:“姊姊没事吧?”莫吉娜梨花带雨,理着头发轻轻摇头。玛拿西得知莫吉娜安好,才缓缓站起,将并波悉林的起居习惯,连同留在宰相身边的铁卫——迦叶比丘及盾娘芙拉——的底细全都和盘托出。
麦麦提一一记下,而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玛拿西瘫坐在地上,目眩头晕,直犯恶心,一阵干呕。
“我们做商队护卫的,最重要的不是武艺高低,而是一个字——忠。一定要对雇主忠诚,不可临阵脱逃,不可见利忘义,不可有负所托。正如《诗篇》所云:‘他眼中藐视匪类,却尊重那敬畏耶和华的人。他发了誓,虽然自己吃亏,也不更改。’你今日出师,望你谨记。”师父那满怀期待的慈祥面孔浮又现在玛拿西的脑海中。他干呕渐止,便将头埋在臂弯中,默默哭泣。
哭了一阵,玛拿西听到还有一个窸窸窣窣的抽泣声,他才猛然惊醒,可怜的莫吉娜还伏在地上哭泣。“我是个男子汉,可不能这么软弱,我要保护她。”玛拿西心中一遍遍给自己打气,终于他停止了垂泪了,赶紧移到栅栏边,将手伸出牢房,边够莫吉娜边轻声说:“好姊姊。别哭了。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
玛拿西又唤了几声“好姊姊”,莫吉娜才停止了抽泣,将右手递给玛拿西。玛拿西望着莫吉娜红肿的双眼,心中一阵剧痛,他紧紧握住莫吉娜柔若无骨的玉手,坚定说道:“我一定会救姊姊出去!”
莫吉娜哀叹了一口气,想要把手抽出来。玛拿西不愿放手,但执拗不过莫吉娜,又怕弄疼她,只得松手。莫吉娜用收回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黯然道:“你现在身为阶下囚,怎么救我?”然后头也不回得走了。玛拿西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中隐隐作痛。
斋月初八,一整天,玛拿西都魂不守舍,一直扒着铁栅栏望着牢室入口。待到日落时分,牢门按时打开了,玛拿西激动地大喊:“姊姊!姊姊!”进来送饭的却不是莫吉娜,而是一个普通守卫。玛拿西大叫:“莫吉娜呢?”守卫并不答话,放下食物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令玛拿西心中发毛。
斋月初九初十接连两天,玛拿西仍然未见莫吉娜,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难道莫吉娜被送往别的地方了?
斋月十一,玛拿西一直坐在牢房内,背对牢门。全天他一动不动,不发一语,不想一事,他的空虚终于被填满了,被绝望填满。晚饭时间,牢门吱呀一声打开,玛拿西还是一动不动,充耳不闻。送饭人放下蜜水与麦饼,柔声唤道:“玛拿西弟弟。”玛拿西如梦初醒,腾然跳起,奔到栅栏边喜道:“莫吉娜姊姊!”他俩四手相执,四目相对,喜不自胜。
玛拿西略带哭腔地说:“好姊姊,这三天你去哪了,没有你我真受不了。”莫吉娜妙目含泪,蚊声道:“我……我陪了贼首三天,想让他放了你。结果……结果他事后不认……他今早率众劫掠去了,我才敢来见你。”玛拿西勃然大怒道:“麦麦提这厮!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莫吉娜幽幽道:“你怨我吗?”玛拿西将莫吉娜的手握得更紧了,诚恳道:“好姊姊,你真傻,我怎么会怨你呢。我一定会替你报仇。”莫吉娜深情款款道:“好弟弟,姐姐见识浅薄,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你不如先假意投降,日后再悔过,只要能出了这个监牢,咱们一切都有希望。”
咱们!她说咱们!难道我们能在一起了?玛拿西心中狂喜,但又转念黯然道:“我本是一个无知牧民,一个卑贱镖师,承蒙宰相不弃,才忝列铁卫。我投降了就是受人唾弃的叛徒,一个叛徒怎么配得上你。”莫吉娜将脸凑近栅栏,红着脸说道:“一个叛徒比一个死人更配得上我。”吐气如兰,直吹得玛拿西心神荡漾,玛拿西也将脸凑近,想亲吻莫吉娜,奈何有铁栅栏阻隔。
佳人就在眼前,却亲吻不到,玛拿西不再犹豫,其内心已经放弃了抵抗,他大喊道:“卫兵!卫兵呢!我愿意投降!”他扯了几嗓子,却没有一点动静。莫吉娜狐疑地起身,打开牢狱铁门,却见一个叛军士兵慌张地跑来,边跑边冲莫吉娜叫道:“他杀进来了!”
莫吉娜刚问了一句“谁?”突然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抓住士兵的喉咙,咔嚓一扭,士兵顿时气绝。这一抓狠毒、凌厉,直如鬼魂索命。莫吉娜尖叫一声,吓得往回跑,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玛拿西面前。
玛拿西很是心疼,刚要厉喝,却见一个黑袍人闪入,右手成爪,直抓莫吉娜。虽然玛拿西从未见过这套阴狠武功,但他却十分熟悉这个人的身影。
“住手!唐加齐!”随着玛拿西一声叫喊,耶律光一个翻身立于二人之前,未触碰莫吉娜分毫。耶律光不知面前女子是敌是友,只是想出招制服,未想杀伤,当然收招自如。
玛拿西喜道:“唐加齐,你怎么寻过来的?你这套爪功好生厉害,以前怎么未见你用过?”耶律光在士兵身上搜到牢门钥匙,边开锁边说:“这些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说。”玛拿西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搀起莫吉娜,并将莫吉娜简单介绍给耶律光。莫吉娜略微沉吟,然后感激道:“多谢加齐相救。”
耶律光点头致意,问莫吉娜道:“姑娘被掳到这里,可知此处虚实?这里有多少叛党?我还有一位同伴也被抓来,姑娘知道他在哪里吗?”玛拿西抢道:“你那个唐国跟班被捉去锻炉了。”莫吉娜也道:“此处连同贼首共有四十名大盗。我带你们去锻炉。”说罢莫吉娜由玛拿西扶着在前面带路,耶律光见玛拿西对莫吉娜十分亲昵,会心一笑。
来到锻炉,有卫兵两人看押着五名工匠,李贰师自然也在其中。卫兵中有一名好手,见耶律光闯入,当即抄起两把直剑冲了上去。另一名卫兵则持剑看押工匠,以免他们趁乱生事。
锻造室入口较窄,玛拿西又要护着莫吉娜,自然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耶律光与卫兵单打独斗。卫兵将两柄短剑使开,好似风车一般,耶律光爪功再凌厉,也不敢以肉身相抗。相互试探五六招后,耶律光向卫兵门面虚攻一爪,卫兵双剑上下交叉来斩耶律光手臂,耶律光手臂不管往上还是向下,都有利刃兜截,卫兵志在必得。
岂料耶律光这套爪功快如鬼魅,向前出爪快,向后撤爪也快,卫兵双剑交击连耶律光衣袖都未沾到。虚招已撤,实招紧跟,耶律光趁卫兵剑招用老,探爪抓向卫兵手臂。这卫兵是麦麦提的副手,武功不输麦麦提太多,麦麦提才放心留他看家。只见卫兵手腕一转,两柄短剑原本正持竟忽然变作倒持,以剑身护住手臂。这一下着实出乎耶律光意料,急忙改抓为啄,两手在剑身上一点即离。
李贰师见耶律光吃亏在没有兵刃,心中焦急,也不管看押的那名卫兵,从铁砧上抄起刚打好的短剑抛出,并喊道:“都尉接剑!”看押卫兵一见大怒,挥剑要来砍李贰师,李贰师带有脚镣,哪里躲得开,心如死灰。突然那四名大食工匠趁看押卫兵分神,都扑过来抱住他,李贰师也不怠慢,抓起铁锤将这名卫兵砸得脑瓜崩裂。玛拿西急忙遮住莫吉娜的眼睛,怕她晕血。
耶律光与卫兵正在相持,短剑从卫兵身后飞来,卫兵不懂汉话,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耶律光双爪齐探,引卫兵变招反攻,耶律光却趁机接住短剑。卫兵只是防备耶律光的爪功,哪知耶律光手中倏然多了一把剑,卫兵已变一招,无法再变,被耶律光一剑砍中脖颈,当即死了。
李贰师丢下锤子,喜极而泣道:“都尉,承蒙你两次相救。俺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啦。”耶律光宽慰道:“咱们数年袍泽,理应同生共死!”而后耶律光挥起短剑,将工匠们的脚镣全部斩断。工匠们感激涕零,耶律光道:“趁叛军外出,诸位快走吧!”一个工匠却哭道:“恩公!古城处于沙漠中心,我们纵然想跑,也不知道往哪跑啊!”李贰师虽然听不懂,也猜个七七八八,亦感同身受地说道:“都尉,就带上他们吧。”耶律光叹了一口道:“大家拿上兵器,各自收集食物和水,咱们一同上路,待出了沙漠再做打算。”工匠们纷纷称谢。
众人从地道出来,已是月华正浓,二更时分。耶律光在绿洲藏了两匹骆驼,一并牵上。玛拿西在半塌的塔楼中,学着叛军的样子叫道:“芝麻,关门吧!”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夜风从敞开的密门呼呼灌入地牢。莫吉娜噗嗤笑道:“弟弟真是顽皮。你以为真有什么魔法不成,其实密门下有一个机关,能将外面的声音传入门房,门房的看守听见口令,自会操控机关开门关门。现在守卫已被加齐击毙,当然无人控制啦。”玛拿西一听,吐吐舌头,赧然一笑。
耶律光心中盘算:叛军有四十人,我在地牢击毙九名,还有三十一人。他们东出沙漠劫掠,回来还得一两天,必须趁这时间抓紧走。他遂不敢怠慢,组织一行人向西疾行。有北斗星指向,方向倒是可以辨识,但沙漠中的夜风很是寒冷,莫吉娜与四名工匠不通武艺,实难忍受。八个人只有两匹骆驼,自然不够用,莫吉娜乘坐一匹,另一匹则是谁走累了就坐一会儿。如此折腾,走到四更时分,也才走出了二十里地。
工匠们纷纷道:“又冷又累,实在走不动了。”莫吉娜也对玛拿西说道:“弟弟,这骆驼太颠簸,我也累了。”玛拿西遂劝耶律光道:“唐加齐,大家都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吧!”耶律光无奈道:“只能如此了。”一行人寻了一个背风的沙丘,围在一处,各自歇息了。
莫吉娜又疲倦又不安地说:“我听说沙丘很危险,一夜间能把人埋住。”玛拿西安慰道:“今夜风不大,应该无事。好姊姊安心睡吧,我保护你!”莫吉娜灿然一笑,很快就睡着了。玛拿西看着莫吉娜娇红欲滴的嘴唇,想吻下去,他将脸凑近后,又突然不敢了,转而在莫吉娜的右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莫吉娜眼睑稍动,终究没有醒来。
玛拿西心满意足,开心地挪到耶律光身旁,好奇地问道:“唐加齐,现在能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吧?”刚才亲昵的一幕已被耶律光看见,他笑道:“你个小鬼头。好,我告诉你我这一个月的事情,但你要把你和那姑娘的事情告诉我。”玛拿西害羞道:“好!”于是耶律光侃侃而谈起来。
一个月前,耶律光惨败于科穆宁,发足狂奔,狼狈至极,一口气跑到中夜,直到豪麻丹药的功效耗尽。他慌不择路,恰好到了一座荒野中的废庙,已是筋疲力竭,便挪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移向庙宇。
孤零零的废庙立于一个荒丘之后,连门都没有,是一间破败的四方屋子,土黄的墙壁布满裂痕,感觉随时会倒塌。屋前还有一些残破的雕像与石碑,耶律光实在没有精力去瞧,径直步入屋内,屋子里的器具早已没了,空无一物,只剩下厚厚的灰尘,连虫鼠都不屑生活于此。
这里仿佛百年来都无人造访,灰尘像是厌恶被打扰一般,随着耶律光的脚步满天飞卷,把他包围,想要将其驱逐。可是耶律光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竟尔晕了过去。尘埃又缓缓落下,墙壁上露出一个模糊的马自达浮雕,原来这里曾经是一座祆祠。
待到四更天,耶律光渐渐恢复知觉,顿感四肢疲软,心神匮乏。这是丹药功效过去,体力透支的结果。耶律光盘坐运起定静功,尝试收敛心神,却觉得奇经八脉中真气乱流,内息絮乱,不由得“哇”喷出一口鲜血来。他情知不妙,这豪麻丹药的副作用如此之大,心中一凉,猜想女公子何承珠赠药,可能并非真心实意帮助自己,只是在利用自己,如能杀掉卑鲁士,哪管自己死活。但只要一想到女公子的绝世容颜,他就不愿沿着这个猜想深思。
耶律光五内翻腾,心情烦躁,备受煎熬,睡是不可能接着睡了,便扶墙而出,想吹吹夜风清醒一下。他步履蹒跚挪出祆祠,但见月光之下有一座两丈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怒目圆睁的王者,正盯着自己,殊为可怖。耶律光心头一凛,又是一阵眩晕,差点跌倒。他扶稳墙壁,向石碑拱手道:“穷途末路,多有打扰,见谅见谅。”说完又觉得自己可笑,那王者不管是谁,石碑总归是死物,自己怎么跟石碑说话。伊斯玛仪说哈萨辛曾被逼至古墓,自己杀了哈萨辛,也落得相似境遇,莫非是因果报应。
耶律光壮起胆子,行至碑前,仔细端详。这浮雕中的王者手持弓箭,脚踩在一个仰卧面前的人身上,那神态似是在宣告征服。浮雕周围有上千行铭文,好像不是用一种文字书写的,这些文字耶律光都不认识,只是觉得有几行字像是波斯文。耶律光有感而发,喃喃自语道:“这莫非就是玛拿西所谓的波斯皇帝立功碑,真可谓王图霸业一场空。”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耶律光不禁仰天喟叹,他一抬头,却看见石碑顶上蹲了一个东西。那东西虽是人形,更像是个妖怪,它像猎犬一样蹲着,长着蹄子般的脚和利爪般的手,毛发全无,皮肤像胶皮一样,上面覆盖着令人作呕的墓地苔藓。它眼睛泛着寒光,吃吃笑道:“生肉,生肉。”
耶律光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妖鬼便一跃扑下,双爪迅疾、阴狠又凌厉。耶律光曾听伊斯玛仪说过,这附近有一种吃人的邪秽生物,叫做食尸鬼,莫非今日遇见了——这是他失去知觉前最后一个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光呻吟着慢慢转醒,烈日当空,照得睁不开眼睛。他平躺在地上,依稀感觉黄土如旧,晴空如旧,石碑如旧,莫非自己没有死?知觉逐渐恢复,耶律光感到右侧胸口剧痛,他微微抬头,看见裸露的胸膛上有五个深深指印,正在渗出殷红鲜血。目光延伸,耶律光恍惚看见那个食尸鬼蹲在一边,呆呆看着女公子所赠的木匣。
食尸鬼感知甚敏,发觉耶律光神智稍醒,扭头用波斯语问道:“你是库思老的什么人?”这是一个苍老沙哑的男人声音,但语调含糊不清,似在呻吟一般。他见耶律光茫然不懂,又用大食语说了一遍。耶律光空有神智,却虚弱无力,微微张开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真是麻烦。”食尸鬼咕哝着,手脚并用一晃而至。他拨开耶律光的嘴,塞入一枚豪麻丹药。
不一会儿,耶律光感到丹田圣火复燃,暖流布满全身,渐有一点点力气,但经脉中的乱流更甚,十分难熬。食尸鬼又从耶律光的袍子上扯下一道布条,在他胸膛稍作包扎,为他止血。耶律光见食尸鬼会说话,懂包扎,知道他是人而非怪物,便有气无力道:“多谢前辈相救。”
食尸鬼只关心他的问题:“你是库思老的什么人?”耶律光答道:“库思老总管生前与在下同为相府僚属。”
“生前?他死了吗?嘶嘶,嘶嘶。”食尸鬼跳到一旁,似在抽泣。耶律光问道:“前辈你没事吧?”食尸鬼怪吼一声,叫道:“与你无关!我不吃你,你快滚吧!”耶律光被吓一跳,见食尸鬼脾气暴躁古怪,实难沟通,遂趁他尚未反悔,赶紧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耶律光全凭丹药内力撑着,走了半个多时辰,愈觉内息混乱,不堪忍受。他心想这么走也走不到城镇,不如回到祆祠,还有一个遮风的地方,说不定食尸鬼已经走了,再说女公子所赠木匣遗失在那里,看看能否捡回。
他返回途中撞见两只赤狐抢食,打得两败俱伤,见有行人走近,都一齐跑了,反倒便宜了耶律光。耶律光捡起被啃了一半的兔子,又拾了两根木柴,缓缓走回废庙时已经日落。
耶律光见食尸鬼不在,便以石碑挡风,生火烤肉。待肉烤到一半,一阵阴风袭来,刮灭了火堆。在阴风中又响起了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天堂你不去,地狱你又来。我两日未进食,今天总得吃你了!”
耶律光自知不是对手,引颈就戮,慨然道:“前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在下今晚烤了熟食,前辈不必吃生肉。”耶律光话音刚落,阴风骤止,食尸鬼的利爪已搭在耶律光喉头。
食尸鬼忽地怪叫,松开耶律光,向后翻身,一闪之后,他已蹲在石碑顶上啃着半生不熟的烤兔,身法之快,令人骇然。
“嘶嘶,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熟肉了,嘶嘶。”食尸鬼说道,声音凄惨。“晚辈想在这里疗伤养病,如得前辈恩准,晚辈每天打猎做熟食给前辈吃。”耶律光借势说道。
食尸鬼却怪笑道:“天天打猎,嘿嘿,小子你功力透支,经脉大乱,难道不知道自己没有几天活头了吗?”耶律光确实感到真气乱流在体内瞎撞,原以为最多武功尽废,没想到竟有性命之忧。独在异乡的孤独感包围了他,吞噬了他,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就这么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耶律光释然道:“生死有命。我死在这里,有波斯开国皇帝作伴,贵贱同为枯骨,夫复何怨?”
食尸鬼阴笑道:“好,那你就去死吧!”说罢飞身扑下,手爪直抓耶律光头顶。就算耶律光内息顺畅,武功全在,也不可能避开食尸鬼的迅捷身法,遑论如今。于是他不躲不挡,闭目等死。
利爪按住耶律光的头颅,抓破头皮直抵头骨,只要食尸鬼稍一用劲,耶律光就会立时毙命。但食尸鬼非但未使劲,还有五股暖流从指尖涌入耶律光的百会穴,再由上而下流向全身。
内力经过脑部,耶律光逐渐意识模糊,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耶律光头痛欲裂,但体内乱撞的真气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经脉阻滞之感。
耶律光缓缓坐起,见食尸鬼在石碑的阴影里休息。食尸鬼咕哝道:“我将你体内豪麻圣药的功力梳理了一番,虽然大部分浪费了,但总算保留了一点。如果你能将其消化,内功莫说恢复,还能有些增长。”
耶律光当即下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食尸鬼不屑道:“啰嗦。我讨厌阳光,你自己待着吧!”说罢一晃又不见了。
当天耶律光清洗包扎了两处伤口,然后走了十余里地找到一处树林。他先摘了一些野果充饥,而后做了一把简单木弓,打了几只野兔。如此返回废庙时,又近黄昏,他生火烤肉,安心等待食尸鬼的出现。
果然,太阳刚沉下去,一阵吃吃的笑声之后,已见食尸鬼又蹲在石碑之上,啃起了烤兔。耶律光等食尸鬼先吃,他才敢吃另一只。待食尸鬼吃的差不多了,他恭敬说道:“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食尸鬼冷眼一翻,说道:“我吃你的东西,只答应你在这里养伤,可不会答应你别的事情。”耶律光还是坚持说道:“请前辈把那个木匣子还给我。如果前辈看中了里面的丹药,大可留下,但请务必把盒子还我。”
食尸鬼一晃不见,片刻之间又回来了,手上多了那个木匣子。他掂量着木匣子,问道:“为什么?”耶律光本来想说“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也”,但他翻译成大食语的时候却说成了“这是我意中人送的”,当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
食尸鬼愣了一会儿,突然嘿嘿冷笑,跃下石碑,等耶律光反应过来时,利爪已抓在他的脖颈。食尸鬼看着错愕的耶律光说道:“小子,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就还你木匣。”耶律光喘不过气,艰难说道:“岂有强收徒弟的道理!你要是教我吃人怎么办?”食尸鬼道:“蠢材!人生下来就会吃人,还用我教吗?一个人被逼到绝境,能吃什么那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贼老天说了算!”
耶律光又道:“晚辈名叫耶律光,是大维齐尔的座前铁卫。请教前辈尊姓大名?”耶律光本意是两个人得有最基本的了解,才能谈拜师,岂料食尸鬼毫不领情道:“你是说我不配做你师父吗?”耶律光连声说不。
食尸鬼又道:“姓名有甚么重要,这个碑是大流士的,他是万王之王,如今不还是一片废墟。你就唤我食尸鬼好了!反正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就叫你小子!你名字那个音我可懒得学。”耶律光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耶律光”三个字是用汉话说的,别人一时之间记不住,这也难怪其他铁卫总叫自己“唐兄弟”,想来也是这个缘故,而并波悉林初见就能叫出自己的姓氏,可见宰相不愧是宰相。
食尸鬼见耶律光涨红了脸,本就不想害他,便松开了手,耶律光终于能大口呼吸。食尸鬼道:“小子,我见你内功根基浅薄,消化不了圣药内力。我来教你运功,你学不学!”
耶律光一听大喜过望,便跪倒三叩首行拜师之礼。食尸鬼把木匣及最后一枚豪麻丹药归还,冷然道:“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用?只要你能记着为师曾救过你,日后帮为师做一件事即可。”耶律光应道:“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不敢推辞!”
食尸鬼扶起耶律光,指着记功碑说道:“这大流士能做开国皇帝,盖因为手下有一只不死军。所谓不死军,满编一万,死一补一,死百补百,死万补万,兵士可死,军队不死,故名不死军。我当年被放逐荒野,与野兽为伍,以死尸为餐,最后流落于此,见到碑文忿恨不已,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当时觉得万千惨死的将士冤魂不散,萦绕着我,我便创下这套死魂灵功法,现在传授与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死魂灵功法便要求运功者进入又生又死、不生不死的空虚状态,岂止没有杂念,还要任何念想都没有。引气是一个有意识的人为动作,当人力不能及的时候便有了阻滞,只要放空自己,让体内的气息全凭本能自行流转,阻滞便可以慢慢消化。
耶律光每日白天打猎,晚上练功,终于花了二十天,理顺脉息,消化阻滞,功力果然有些许精进。食尸鬼对耶律光的进展并不满意,嫌其太慢,说道:“你十次运功,只有两三次能进入死魂灵的心境,其他时间都被你白白睡过去了。你且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豪麻圣药,一旦你无法进入状态,丹药只会打乱你的内息。”耶律光一一谨记。
接下来十天,食尸鬼又教耶律光阴风碎骨爪,这套爪功迅捷狠毒,五指发劲,破肉碎骨,无坚不摧。但是耶律光并不爱修炼这套爪功,只是应付了事,光把爪功的配套轻功专心修习了。因为这套爪功的姿势总令耶律光联想到食尸鬼吃人的样子,十分抵触。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耶律光感觉内伤外伤都已痊愈,功力还有不少进步,便想向食尸鬼辞行,去办正事。食尸鬼也不留他,只是说道:“我能教你的都教你了,你想练就好好练,不想练就作罢。只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耶律光道:“但凭师父吩咐。”食尸鬼怪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日后自会找你。”耶律光便略作收拾,向西来寻玛拿西及李贰师。
耶律光讲到这时,已是东方渐白。玛拿西打着哈欠问道:“那食尸鬼前辈究竟是谁?后来呢?你怎么找到古城的?”耶律光笑道:“我曾几次问起师父的来历,他都不愿透露,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至于后来的事情,下次再说吧。你抓紧睡一会儿,等下又要赶路了。”
玛拿西点头称是,心满意足地回到莫吉娜身边,挨着她躺下睡了。耶律光看着他俩,手中抚摸着女公子所赠木匣,轻声吟起了他曾在记功碑下做的诗:春梦无痕两幻身。荒城悔作客中人。但朝晓月深深拜,话与珠娘此意真。
这或许就是他无法沉浸在死魂灵心境的原因吧,当然,这首诗他是没有讲述给玛拿西听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