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最早叫王村公社,后来改叫王村乡,现在又叫宣化镇——换来换去,其实还是那片天地,只不过土路变作水泥,这些年山上的树多起来,山顶上还架起风力发电的扇叶。我问老乡,风电公司有沒有给些补偿?老乡说:“给个屁!整天呼呼呼跟刮大风一样,恶心死了。”
按道理,是应该给些补偿的——“是不是人家给的好处让哪一级的老爷给拿去了?”我暗自思忖。“这块土地既不是国家的,也不是集体的,而应该属于在此世代繁衍的人们的,谁要想在此做点什么,得给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有个说法。”
很显然,老乡虽是不满,却并未打算深究。我就跟他聊别的——他问我是哪儿的?我说出我们村的名字,并忆起小时候来我姑奶家玩儿,沟里溪水淌淌,水里有小鱼和虾蟹,下面水库的水是满的。而现在,小溪变成一道沟,水库也快干了。
老乡说,这几年下雨少,水也就少了——在他眼里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似乎更“关心人类”,打听我姑爷是否叫秦有才?我说是的。他又说出我父亲的名字,并提到我表叔书臣是个懒蛋,一辈子连个媳妇儿也没混上。
据我所知,表叔主要是懒,却不憨,曾阶段性地拣到或低价买过一个女人,后来还是跑掉了——虽无子嗣,却大抵知道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在这方面,他比我穷苦出身的大舅幸运多了,我大舅是到死都没沾过女人的。
临了,老乡指着旁边的老年妇女,说是他的内人,娘家也是岳窑村的,姓任——我想起我们村确实有户姓任的,且只有一户,在此遇上,真是缘分,那老妪对我自是亲热。
说归说,我想起此行的正题,就跟他们打听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特别好,还没有水垢,在哪儿能接到?”那女人顺手一指,说:“那不,随便接。”男的也补充道:“绝对没垢,在锅里烧上两天,也不会有一点。”
于是,顺着女人的手指,我看见不远处的路边,确实有只水龙头,太不显眼了,也看不出是谁家的,或许真的无主,可以像老乡说的那样——“随便接”。
巧得很,水管离地的高度,恰好就是水桶的高度。我很方便地接满两桶水,放到车上,要走的时候,想跟人道谢,却不知跟谁?因为那老两口已经扛着农具走远了。
说心里话,从别人家栖息的地方,取走这两桶泉水,也没个说法,多少令我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