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李白《将进酒》
程业去朝鲁家相亲虽然是走走过场，可是临近中午还不知道相亲的对象是谁，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又被朝鲁的姑娘吓了一下，心里的怒气蹭的一下窜上来了：老子还不相了呢，走人。因为送酒的伙计已经被打发驾车回去了，程业只好拔腿沿着来时的路朝着柳家屯的方向走。
屋子里的几个人聊得正热乎着呢，忽然朝鲁一拍大腿：光顾着聊天，还没尝尝老哥带来的陈年好酒呢。转过身对站在身边的姑娘说：托娅，去外面叫客人进屋来喝酒！
托娅很快就回来了，和朝鲁小声滴咕了一句。朝鲁站起来，向两位来客拱拱手：我出去办点事，回来咱们再喝酒。
程业的父亲和柳长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只好坐在那一边聊天一边等候。
朝鲁快步出了蒙古包，只见他用力的拍了几下巴掌。他的大白马就在不远处，循声跑了过来。朝鲁连鞍具都没戴，左手抓住马鬃，偌大的身躯像燕子一样就轻轻的落在马背上，用右手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大白马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驮着朝鲁向柳家屯的方向疾驰而去。
程业赌气离开了蒙古包，走了－段路后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但又不好意思主动走回去，便放缓了步子，漫无目的的逡巡起草原来。
草原上的那层薄薄的积雪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融化，弄得程业两只鞋子沾满了泥巴，身子也变得趔趄的左摇右晃，像个醉汉。当他听见马蹄声响回过身来的时候，朝鲁的大白马已经冲到了近前。
朝鲁并没有训斥程业，而是说了一个让程业既有面子又毛骨悚然的理由：以后一个人不许在草原上瞎逛，小心野狼把你叼了去。
说真的，来时的路上他还真听见野狼那尖利的嚎叫声。经朝鲁这么一说，程业的头皮忽然掠过一阵凉风，然后信口编了一个自己想想都可笑的理由：我想去厕所！
朝鲁大笑了一下：谁还不知道你长个毬，没必要跑这么远，跟我骑马回去！不容程业分辨，就用他那双大手像老鹰一样把程业抓到了马背上。
程业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坐到马背上，身体不由摆布的扭动起来。朝鲁戏谑的笑了起来：敢情这小子骑马还是个雏！朝鲁无奈，只好把程业夹在腋下回到了蒙古包。
当朝鲁把程业从马背上放到地上的时候，程业整个人都被冷汗打透了，嘴唇铁青，脸吓得煞白，两条腿哆嗦的就像是筛糠一样。
程业的父亲和柳长青对这件事竟然一无所知。
午餐除了羊肉，还是羊肉。羊头、羊腿、羊排、羊肚、羊尾巴，甚至还有羊的那个玩艺，程业说不出口。
朝鲁的女儿托娅在每个人面前的条桌上放了一个托盘、一把小刀和一双洁白的筷子，还有韭花酱、辣椒油、葱花末等七、八种调料，然后从漆黑的大铁锅里捞出来一大盘羊肉放在条桌上………
朝鲁则是小心翼翼的从一个精致的鹿皮囊里取出一套看似不常用的酒具，熠熠生辉的五个银白色的酒盅、一个银白色酒壶和一只银白色的酒勺子。程业看了一眼愣住了，竟然全都是是纯银的。
程业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座蒙古包的主人。
朝鲁把程业父亲带来那坛酒的红布解开，去掉了酒封，霎时蒙古包里就飘满了陈酒的清香。然后小心的用酒勺把酒壶提满，又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但他并没有坐下来急于品尝，而是用无名指轻轻的蘸了一点点，弹向天空、土地和火炉，然后神情凝重的把右手放在胸上，口中念念有词。
朝鲁对酒精有着天生的依赖，就像这个家里不能缺少女人一样。他认为，酒精是－团火，能让男人，不单单是男人，甚至是所有人，都能燃烧起来的莫名的力量。它不但燃烧着自己的胸膛，还燃烧着这片每年都带来希望的草原。
朝鲁一边小口的啜着酒，一边伸出拇指夸奖程业父亲的手艺，连沾在胡须上的酒珠他都要伸出舌头抿进嘴里，整个人兴奋的像是草原上盛开的马兰花。
这缸酒确实是集中了好酒的所有特征：香气浓郁、入口绵甜、味道醇厚、津津有味。
程业父亲酿酒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手。这缸酒更是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高粱是精选的上风头，酒麯是自己熬了三天三夜做成的大麦酒麯，烧酒时他坐在小板凳上指挥着伙计，火不能急还不能断，头锅返回重烧，就这样折腾了七天，出了一缸纯纯正正的二锅头，然后倒入小口酒缸，用一张牛皮纸封住口，再敷上黄泥。这坛酒一放就是十几年。如果不是遇到难缠的朝鲁，恐怕只有等到程业大婚，才能有幸品尝。
柳长青喝了一盅，笑咪咪地对着程业的父亲央求道：老哥这坛酒怕是省不下了，我出十石高粮换你一坛，你可不能说你吃亏哟！
程业父亲心里清楚，柳长青这个人做事很有分寸，轻易不会讨要别人的礼物，看来这坛酒是不送也得送了：三弟不要说外话，老哥这一坛酒还是送得起的。
这几个人是边喝边聊，偶尔在切上一块羊肉咀嚼着，时间慢慢的从酒杯里溜走了………
由于刚才受到了惊吓，程业的心突突突地一直不落地，朝鲁给大家敬酒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还有一点，就是程业对酒精并没有兴趣，酿酒只是他被迫的工作而己。
心思烦乱的程业静静的坐在一边倾听着几位中年男人风霜雨雪的酸甜苦辣………
朝鲁的女儿依旧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程业忽然发现，她更多的眺望北方的天空，眼神中尽是急切的期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