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新激凌凌地问道:"大风,咱老师和同学们的伤势都好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么?妳还可是…可是什么?"
楚大风双眼里禁不住淌下两行晶莹的泪水,啜泣着说:"小新,咱有这么好的老师和同学们,真是咱们的幸运。同学都是咱村和周边寨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也能见,想见就见方便的很。可是咱的范老师她…。"
"范老师她…她怎么啦?"秦小新急切地问。
"她马上就要调回城里去…城里与咱山乡,由紫云山脉相隔,近百十里的山路,以后我俩再也见不到她这么好的老师了!"楚大风用手背抹着眼泪,幽幽怨怨地说。
"妳听谁说的咱范老师要返回城里去?"秦小新不太相信楚大风说的这事儿是事实,不由自主又追问了一句。
楚大风止住流泪,揉了红红的眼圈儿,又看了秦小新一眼,叹口气,道:"唉,这事儿还用听谁说?昨天傍晚,我爹回到家,吃晚饭时,他对我妈说学校里又缺老师了,我妈问我爹学校老师不是配得齐齐的…谁又不干啦?我爹说不是谁不干了…在农村当老师这种活儿到啥时候都会是香饽饽多少人挤破脸蹭破皮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儿谁会舍得扔下不干?…是那个县里下放来的范老师要调回城里去了?我妈当时也不相信,就提出疑问说她来咱彩霞村任教也快三年了,应该对环境以及对教过的学生己产生深厚的感情啦…不可能说走就走,可弄不明白的是她早不返城晚不调走…为啥这个时候要调走啊?我爹当时皱皱眉头,给我妈解释说,那范老师调走有多种原因,就是眼下走人也不是啥突发事件。先是村里那褐鳖子沙冇名儿无法无天带人猛不防打伤了她…就这一事儿就说白了咱这山乡野地对外来人的人身安全冇啥保障,下放是暂时的是冇法儿办了才到农村来的,用官话儿说那就叫权宜之计…是弄不长的。…人家城里响当当一个国办教师老趴喳咱这山沟沟儿里成啥体统?说是接受咱贫下中农再教育…咱到底教育了人家个啥儿?…着实也算埋没了人才…人家必需走也该走…这是第一个理由;其二呢,人家范老师的男人,当着县里教育局的大官儿,说到底也不是个瓤差儿货,先前别人装赖合伙诬陷他的罪行,经上面反复查证,搞了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政府有关部门己给她男的平反恢复名誉且又官复原职了…那范老师原是受牵连的家人亲属,下放对她本来就不公平,也不是啥光彩的事儿…城里教学与生活各方面条件又好也不必跑这么多冤枉腿儿到这山旮旯眼儿里来活受罪…为啥不反调城里去?回城后…夫妻团圆彼此还有个照顾,将心比心,依我说她也早该调回城里去了!我妈接着说哪范老师一走…学校缺了老师,那下一步让谁去学校教孩子们学知识呀!我爹说就因村里识字的成年人特少,找个教书的也难找…就正为这事儿犯愁哩!我妈说若真缺人…让我去吧我来教学生娃们!我爹死活不同意,说咱村学校就是再缺人…妳小婉就是闲在家啥不干也不能让妳去。我妈说那为啥…论水平我可也是解放前咱县民国女子一中的正规学生哩!我爹说妳去了学校影响不好遭人咂嗑…你没听过群众在背后捣脊梁骨说能进学校的都是有头有脸儿的干部工人子女或儿媳妇么…咱身为干部家庭要站得正立得直…咱万万不能上讲台去教书,咱可丢不起那闲人!"
秦小新听得直摇头,说:"妳说这么多…到底咱范老师走了还是没走?"
"我说这么多,还不是在说明咱范老师要走的事实…我估摸着她这时候就要离开咱们彩霞小学了!"楚大风说着,抬头望望天空,又看看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进一步猜测范老师眼下走没走的状况。
秦小新嗖地一声拔腿就跑,楚大风随即就喊:"小新,妳去哪儿?"
秦小新回道:"我要到村后总校去…我看看咱范老师…顺便送送她!"
"要去…咱一块儿去!小新等等我…我也想去见咱范老师,也急想与她话别呀!"楚大风在后面追着秦小新呼唤。
秦小新这才刹住脚步,待楚大风跑到跟前,伸手扯了,俩人一同向村后小学跑去。
范老师下放到彩霞小学任教这几年,一直被安置在一个半坡厦的茅草屋里生活,茅草屋低矮破旧,是依着学校倒数第二排教室的东墙壁趁墙就势搭成的临时简易房,昏暗又潮湿,勉强可以容身,一张小床一条小破桌,一个旧煤妒和一些极简单的锅碗瓢勺。学校里供给她的燃煤极少,不够烧,范老师常在课余到树林子里拣些干柴棒棒儿回来烧火做饭或取暖过冬…那种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秦小新和楚大风喘着粗气跑到范老师住的茅草屋门前时,范老师正在低头向一辆半新不旧的女式自行车上绑东西,先是在后衣架上夹了一个泛白的旧帆布包,尔后转身到屋里又提出来两个小包,一个是方格的布包,另一个也是方格的布包,有学生书包那么大,只是鼓鼓囊囊的,两包的带子相互系结实了,在车子后尾的帆布包上一搭,一边一个,布布周周地均称又好看。
"老师…!"楚大风和秦小新齐声唤。
"哟!是大风和小新呀…你俩怎么跑这儿来啦?"范老师抬腰转头看见来人,很惊喜地说。
"我们来看看您…!"俩人说着说着,眼里都闪出了泪花。
范老师一手一个,揽了他俩的脖儿,把他们依靠在自己身边,宽慰她俩说:"小新大风不哭么!你俩都三年级的学生了,人世间有好多事儿…你们都会慢慢经历到,也会逐渐懂得…就好比现在咱们的师生别离,凡事儿…有聚都有散…散散聚聚是人生常态,聚时当珍惜,散时不纠结,别时不伤感…你俩忘了咱曾经学过的课文?那唐朝大诗人李白怎么说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你俩来了,为我送行,与我辞别,己是让我高兴不己,我会永远记住你俩对老师的这一份份深情!…不管什么原因让我们分手,我趁临别还要对你俩叮嘱几句:以后,仍要听新的老师的话,要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好好学习!"
楚大风与秦小新聆听着范老师的教诲,时不时点着头。
范老师看着自己的俩学生都不哭了,又微笑着说:"你们开心啦,我也高兴啦!你俩慢慢都会长大的…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无论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都要学会坚强,学会独立,学会想办法把所遇困难克服掉…你俩听懂了么?"
秦小新与楚大风又点点头。
范老师轻轻拍拍俩人的肩,慈祥地说:"你们懂了就好…我也放心啦!你俩陪我玩一会儿…我再整治整治…看还有要带的东西没?"
楚大风与秦小新一施眼色,同声说道:"老师,让我俩帮您拿拿东西吧!"说着,一前一后跑进了屋里,小新抱起了铺盖卷儿,大风掂起了早己熄火的煤炉。
范老师看见了,忙摆手,笑道:"这煤炉是校方配发的,要原地留下;这床行李呢,也不必带了…说来你们来的正好…小新家的条件差一点,这床铺盖就送小新用吧,抱回去让妳娘翻洗一下还能用。我只带上茶杯和几本写过的教案就行了!"
范老师把最后要带的东西也装入车前篓里,拍拍手,特意从衣袋里抹出两支钢笔,微笑着说:"大风小新,你俩一人一支,咱们师生一场,以此作个纪念吧!"
楚大风眨眨眼,望着范老师,感激地说:"您象我妈一样待我真好!"秦小新挠着头也说:"范老师您实比俺妈待我还亲!"
正在这时,校长和教务主任及部分老师走过来与范老师告别,有说一直照顾不周请多多原谅的,有说同事之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的!…范老师都一一应酬了,又顺便与校方领导办了剩余物品的交接手续,并退还了门钥匙,把一床被褥掬起来软塌塌地搭在秦小新的肩头上,双手推了自行车,在众人的相送下,走出了校门。
老师们挥挥手,各道珍重后,象完成了某种仪式,都又纷纷返回了校园。唯有楚大风和秦小新送了一程又一程。
范老师几次三番劝他俩止步都没凑效,最后一直到了出村的山垭口那棵大槐树下才停下来,彼此招手再招手,才依依惜别。
楚大风和秦小新凝望着范老师的身影融入山林之中,直到模糊了两个少年的双眼…。
山间突然响起一声又一声满含真情的童音:范老师,等我们长大啦我们一定到城里去看您!
松涛阵阵,空谷传响,是秦小新和楚大风站在山岩上在喊…。
<未完.…待续>
12月6日晚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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