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迟到千年/2022.5.1
每个人都曾有过小时候,每个人的小时候各不相同,甚至在自己不同的年岁里,也有着不一样的体验,回想起来,五味杂陈。
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然而我却不想谈及现在与远方,而是回想着小时候的年岁里,都有着什么些理想……
01
记得小学时,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假期,叫做“农忙假”。
四川地区盛行的是一年两季农作物,秋冬季节播种麦子和油菜,来年五月份收割。夏季播种水稻,当年秋季收割。所以,每年五月份属于农忙时期,先是收割油菜和麦子,然后紧接着就要插秧。学校会在这段时期,下午放半天假,以便于学生们回家帮忙干活。
我家在我们大院子里属于条件差的家庭。因为爸爸的生病,家里到处借债、负债累累。靠着没有收入来源的妈妈独自一人养大我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妈妈娘家人的张罗下,伯伯加入了我们。
伯伯是从四川丘陵地区而来,没有读过书,所以他只能够依靠出卖自己力气挣钱养家。
在伯伯加入我们的第二年,我家还完了外债,我清楚地记得为了还债,我家的狼狗和抽水泵送到了舅舅家,用于抵偿我家欠舅舅家的钱。
我家原本有两条狗,一只狼狗、一只花色的土狗,在爸爸过世之后,狼狗作为抵偿欠债送到了舅舅家。花色土狗,在爸爸过世前,每天晚上都在哭,爸爸过世后,它哭得愈加厉害,最后哭死了过去。在四川农村,大家普遍地认为狗哭是一种不吉利,预兆着家里将会发生不幸之事。
02
九十年代的四川农村没有普及收割机,靠的全是人的劳力,我家有五亩田,完成小麦收割和插秧,需要两周的时间。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家会与隔壁几家联合起来,一起协作完成几家的农事,这种联合的方式只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便可完成。空余出来的时间,几家人便可以用来出卖劳力挣钱,靠劳力帮别人家插秧,一亩地可以挣到几十块钱到一百多块钱不等。
女人们负责割麦子、男人们负责打麦子,一天可以收割将近三亩地的麦子。
收割的小麦时常湿漉漉的,需要趁着大晴天晒晒水气,如果碰上雨天也得将小麦在屋子里摊开,使其透风透气,防止闷的发芽。
我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晒着的满满一院坝的小麦,捞去多余的麦穗,不断地来回翻晒。
看似简单的活儿做起来却相当并不易,我家的院坝够大,来回一次翻晒就得半小时。
天黑前或是遇上突如其来的变天,得用最快的速度先将小麦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山头,然后用簸箕,一次一点儿,一次一点儿、一遍一遍地搬运回屋子里。我最讨厌和害怕突如其来的变天,仅仅依靠我的能力,怎么可能将这么一大院坝的小麦短时间内快速搬运回屋子里呢。
农忙的时候,妈妈没有时间顾及家里的活儿,我不得不顺位顶上,承担起这些家务活。
最难的事情,首当其冲是喂猪的一系列事。
割猪草、砍猪草、煮猪食、喂猪食、清扫猪圈,每件事对于六七岁的我来说都不容易。
我家是大背篓,装满一背篓的猪草足足得有五六十斤重,我常常无法蹲着背起来,所以通常将其放在田埂上,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一颠一跛地走回家去,这五六十斤的重量,好似千斤的重量,压在我的肩膀上,背篓的背带绳子深深勒着的疼痛感,恐怕也只有像我这样的穷人家的孩子才有过体会吧。有时候,为了减轻重量,我只好选择一次少装一些猪草,分多次背运回家。
砍猪草的难度不大,但它的恐怖之处在于一不小心就会砍到手。六七岁的我拿着一把比我的脸还要宽大的刀,左手按住一把猪草,右手小心翼翼地砍下去一刀,然后左手往后挪动一小截,靠着这种方式完成砍猪草的活儿。庆幸的是,砍过无数次的猪草,从未受过伤。
煮猪食最为容易,先煮上一大锅的米糠或麦麸子,然后将砍好的猪草用簸箕装好放进去,然后一边烧火,一边不停地搅拌。
喂猪食也不难,但难的是搬动沉重的猪桶。我从来不敢装上满满的一桶猪食,然而即便是半桶,我也得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才能够将其从厨房搬运到猪圈,每次喂猪,至少要搬运四五个来回。
清扫猪圈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太臭了,难以想象和忍受的那种臭味。每次清扫猪圈前,我不得不撕两张作业本纸,揉成小团子塞住鼻孔,靠着用嘴呼吸,完成清扫猪圈的活儿。
如果让我投票选出最不喜欢做的事情,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割猪草和清扫猪圈。一个太过于沉重,一个太过于恶心。我一直将我没有长得很高的罪责归咎于割猪草,因为背着的背篓太过于沉重,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着实残忍。
03
每天准备家人的午饭和晚饭,是农忙期间我的基本家务活儿。
我没有学过如何煮饭、如何切菜、又如何炒菜,全凭着记忆和感觉操作着。或许做饭这件事情也是有天赋之说,而我应该是属于有天赋的一边吧。
农忙时期,我要给大人们做一桌子的简单饭菜,素菜居多,偶尔会有一两个肉菜,在那个年代,一个月吃上一回肉,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生火、烧火、淘米、沥米、蒸米,削皮、洗菜、切菜、下油、下锅、调味、翻炒、起锅,粗茶淡饭便就好做了。我儿时的菜单中,做的比较多的菜是清炒土豆丝、炒辣椒、炒莴苣、凉拌苤蓝、烧土豆、烧四季豆,有些时候会做锅边馍馍、蒸素馅儿包子或糖包子。
关于做饭,有几件无法忘怀的事情。
削洋芋时,土豆在四川地区俗称洋芋,左手食指关节的肉被削了一大块,诊所的大夫说要么把削飞的肉剪掉,要么就留着,最终选择了留着,时至今日左手食指关节处留下的一圈伤疤就是最好的记忆。受益于小时候时常的削洋芋,如今削水果皮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堪称完美。
在四川地区煮饭分为煮干饭和煮稀饭,对应于大家熟悉的用电饭锅煮白米饭和煮粥,唯一的差别是煮稀饭真的是很稀,而且不需要像煮粥一样煮得那么久。
煮干饭时,没有把控好沥米的时机,导致米饭始终无法蒸熟,成为了夹生饭。在粮食匮乏的九十年代,煮成夹生饭是会被揍的,所以为了不让大人发现我的失误,我悄悄地将夹生饭倒进了煮猪食的锅里,让它成为猪的美食。
在没有电饭锅之前,煮干饭必须经过几个步骤:第一步淘米,第二步水烧开后下米,第三步待水再次烧后搅动防止粘锅,第四步煮至三四成熟的时候,我们称之为煮过米心,需要沥米,由此便产生了米汤,第五步上篦子蒸米饭直至蒸熟。第四步最难掌握,一不小心便会导致蒸不熟成为夹生饭。所谓夹生饭,其实就是没有煮熟透,吃起来有一点熟,又有一点生的感觉。
用柴灶锅烧菜时,于锅边炕着馍馍,俗称锅边馍馍,这属于大人的进阶家务活,但我却莫名其妙地天生就会。而后蒸过包子、擀过面条。对于小学生来说,我真得觉得挺厉害了。
04
有时候,因为天气的原因,收割小麦并不是那么的顺利,四川地区雨水天气很多,常常因为连续几天的雨水,导致小麦成片的倒地,如果不及时地收割便会发芽坏掉,所以这种时候,我除了要做家里的家务活儿外,还要到田里帮着大人割麦子。
割麦子其实并不难,在刚开始使用镰刀的时候,格外小心些避免误伤自己,因为有些时候,没有掌控好使用镰刀割麦子的力度,镰刀会滑动,如此以来往往会割到手。
打麦子比较考验技术,除了要有力气,有经验和技术的人,能够精准地控制麦穗最少地掉落田里,没有经验和技术的人,则会将麦穗打飞到田里。
麦子有一种麦须,粘在人的皮肤上让人特别得不舒服,每次割麦子、打麦子和晒收麦子后,我的全身都会又痒又红。
收割完小麦后,紧接着需要立即守着沟渠放水的时间灌溉农田、找拖拉机犁地,然后拔秧苗、插秧。
九十年代种植水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经历好多复杂的步骤。
首先需要买水稻种子,然后送到专门的育苗户,花钱育苗。
每年秋冬完成水稻收割后,每家每户都会留一小块田,播种芍菜和萝卜,芍菜的学名红花草,我们的土话称为马芍,是用来喂猪的猪草。这一小块田,待到水稻苗育好后,做成一拢一拢的长条形豆腐块基田,土话称为央亩田。
育好的水稻苗,犹如一根根针,需要把它们一根根地栽到央亩田中的一垄垄的基田上,以便于水稻苗继续生长到三十厘米高左右。这一步骤,土话称之为摈秧针。
待到水稻苗长到三四十厘米高时,也就是小麦完成了收割之时,再将水稻苗一根根地拔起来,一小撮为一捆,这一步骤称之为拔秧苗。
将一捆捆的秧苗运送到犁好的田里,用力地摔进田里,然后三五人各自顺着几条纵线完成插秧。
至此,才完成了种植水稻的步骤,而后就是养护的操作了,比如灌水,施肥,打农药等。
摈秧针和插秧是技术活,也是累活。我没有尝试过摈秧针,但是插秧我做过很多次。
光着脚将裤腿挽到膝盖以上,脚踩在泥田里,拿上一捆秧苗,顺着几条纵线,以后退行进的方式,一横排一横排的插秧。它的难度在于,如何保持横向是一条直线,纵向也是一条直线,且横向的直线,需要与其他人的直线接上。动作麻利娴熟的走完了一溜,动作笨拙的才刚刚接近一半。
05
曾经干过的这些农活,在几十年后,已经逐渐的被机器代替,或者索性被种田的大户承包了起来。我爸妈于老家的两亩田便是承包给了种田大户。所以,即便现在我想要去体验回味这些儿时做过的农活,似乎已经都找不到机会了。
小时候因家里穷,所有的农活都得亲力亲为,但也正因为各种农活的历练,让我早早地便学会了独立的能力。
现在的孩子,就像我家玩子,因为家庭条件的普遍好转,生活物资条件丰富,他们是在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宠爱中长大,他们得到了更多的爱,甚至于有时候是溺爱,却又失去了很多学习独立的能力的机会。
或许,未来我会带着玩子一起回乡下,让他认识田里的庄稼、认识田里的蔬菜,让他做几件未曾做过的简单农活儿。
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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