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京城庙会,石榴生性喜欢热闹,但自从进了无生门,这个爱好被生生扼杀了,无生门弟子不能招摇,若不是出任务便严禁到人多的地方去。
夜幕降临,庙会上游人如织,鱼龙游舞,最热闹的要属大戏楼,那里灯火通明仿佛个琉璃世界,随风传来悠扬的笙箫声并戏子咿咿呀呀的吟唱。
石榴双臂抱剑,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街市上人头攒动,去哪里找他呢?
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石榴像兔子一样弹跳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墨身穿雪白风毛氅衣缓缓行来,更衬得他面白如玉。
他淡淡笑道:“找到你,还不容易。”
纤长的手摸着她的额头。
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手里的剑好像变沉了,身子也有点不听使唤。
“喜欢看戏吗?”他柔声说。
她点点头。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扶我。”
他真的弱不禁风,路都走不动的样子,她只好一路扶着他,行于闹市之中。
流光溢彩将她染透,莫名的欢喜流进她的心田。白墨驾轻就熟地步入戏楼,与众人一一打着招呼。
“哟,白公子,今日怎么来晚了?”
“白公子幸会幸会,哟,这位佳人是……”
“我妹妹。”他说道。
“令妹真乃国色天香……”
石榴呵呵一笑,这些书生的彩虹屁还真现成,不过她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白墨带她到戏楼的雅间,从这里看戏正好。他沏了壶茶,亲自端到她面前。
小丫头们前来服侍,要石榴把身上的剑解下来,石榴有些忐忑,紧紧抱着剑不肯放。
“怕什么?”白墨说。
是呢,他这病歪歪的样子,她赤手空拳也能摞倒十个,于是便大大方方地将剑放在桌上,端起茶来。
“雨前龙井,不知可对你的脾胃?”
“我没什么脾胃,喝什么都一样。”
“好好尝尝。”
她摇摇头,茶水苦涩,都是一个味道。
“戏能看懂吗?《墙头马上》。”
她点点头,戏还是能懂的,热热闹闹嘻笑怒骂,跟过日子一样。
可这日子离她还是太远了。
戏散后,白墨依然扶着石榴的肩,走出了戏楼。
“肚子饿吗?”白墨问。
“好吃的糖葫芦,快来尝!”一个卖糖葫芦的凑上前来。
“好,来一串。”
当白墨把糖葫芦递到石榴面前时,石榴的口水哗啦啦地往下流,她都多少年没有吃过甜的东西了。
无生门不允许吃甜食,一点甜味都不能有。
“不行不行,我不能吃……”
“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吃公子的东西。”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白某人腰缠万贯,最不缺的就是钱,吃吧。”
“那你可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完又觉得多余,一会儿就把他杀了,他肯定会替她保密的。
“守着那么多规矩,过得可真够累的。”白墨感叹道。
石榴将一颗糖葫芦送入嘴里,好吃哭了,那瞬间她想起母亲来,她用因长年浆洗而僵硬变形的手指摸出几文钱说:“去街上买串糖葫芦吃吧……”
石榴鼻子一阵尖酸,那是母亲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吃完糖葫芦回到家,母亲已被刘大少爷活活打死了。
据说是因为母亲偷了东西,所有人都这么说,连官差大老爷也这么说,所以刘大少爷无罪,还仁慈地给了她丧葬费,帮她料理了母亲的后事。
虽然刘大少爷逍遥法外,但最终还是得到了报应。
一天夜里,他喝多了酒回家时路遇恶犬,被生生咬死了。
目击者只有这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四下阒寂无人,刘大少血肉模糊地横尸街头。
他面目全非双眼鼓瞪,眼珠上映出女孩提着油灯的身影,她用一柄尖刀静静地将这双眼睛戳了个稀烂。
之后无生门的程楼出现在她面前,要带她走。
“也许你会是一名杀手,专门杀人。”程楼说道。
“我跟你走。”女孩说。
从此以后程楼成了她师父,果如他所愿,这女孩成长为无生门绝无仅有的天才杀手。
石榴吃着糖葫芦漫不经心地走着,不知不觉已远离了人群,繁华灯火落在他们身后。
小山岗上黑漆漆的夜风吹来,凉得入骨。
一袭温暖的氅衣将她围住。
“别冻着。”他说,却又咳了起来。
“别别,还是你穿吧。我壮得很,不怕冷。”
“再怎么着你也是个女孩子,我得照顾你才是。”
他温煦的目光让她失神,她费了好大劲才冷冷地笑了出来:“你知道我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杀我。”
晚风中他与她静静对峙。风卷起他的发丝,她不禁替他难过,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结果他的性命。
利刃在手,她却仿佛失去了操纵它的能力。
可是,这是为什么?
白墨却十分轻松,他将衣袖一挥:“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法长进没有。”
月光清寒,像青霜剑的光。
掌门说,青霜取其剑身青凛若霜雪之意,用剑之人当心冷如剑,方可驾驭。
她石榴,永远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杀手,没有之一。
杀手最重要的不是剑法好、功夫高,而是……
无情。
寒光闪过,清瘦孱弱的身影无声地倒在地上。
石榴将氅衣盖到他身上。
弯刀却在离他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下了,她的手竟然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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