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民间流传着姑娘结婚时的三大件: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拥有其中的任何一件都会让人底气十足,要是样样具足那就是真正的豪门了。
对于小孩儿来说最感兴趣的当然是自行车。一般十岁左右就开始瞄上家里的车子:学车这事,若是按正常程序向家长申请,肯定会遭到一顿呵斥。一般是瞅个机会把车子推出去在村子里学。等父母发现的时候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父母惊讶之余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若是骑车没学会反倒摔坏了车子那就等着吃好果子吧。所以学车要小心翼翼,可技术上的突飞猛进又要求你必须有魄力,所以往往是一开始还绷着,待技术徘徊不前特别是看到小伙伴有了质的飞跃时总不免要破釜沉舟一回,很快渐入佳境,未免就得意忘形起来。乐极生悲往往也发生在这个阶段:不是撞到树上,就是撞到石头上——我就服了那时怎么就冲得那么准:从很远看见石头起,左躲右闪,最终不偏不倚撞个正着。有个毛头小子,一头扎进路边把一个巨大的柴火垛撞翻了,场面蔚为壮观。还有一个伙伴,从三岔路口的一条下坡路呼啸而来,正巧有个外村的收鸡蛋的大爷骑着车子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突然看见毛头小子没命地朝着自己飞奔过来,赶紧向旁边躲但还是晚了一步,装在两个大筐里的鸡蛋全撞碎了。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可是塌天大祸呀,要知道我们那时一年到头只能吃两个鸡蛋:生日一个,清明节一个。可是我印象很深的是那同样贫穷的老大爷并没有怎么为难他。
我们学车时,哪怕结结实实地摔个狗啃屎,立马爬起来象扶七八十岁的老奶奶一样把车子扶起来,无比细心紧张地查看车子有没有毛病,若有,那就好生找个理由吧——偷出来用的车子回家怎么交代。但其实往往也是挨一顿呲儿就过去了。
学会了溜车子我们下一步就是飞身上车:但是从后面上不上去——两条小短腿够不到啊。我高超的从前面抬腿上车的技术就是得益于那时练就的扎实的童子功:一则幼时身体柔软,二则我天生柔韧性特强。所以后来,不论车子大梁多么高,不论什么类型的车子,不论我穿得多么臃肿,不论自行车的车把上挂上了多少个包裹把空间挤占得所剩无几,不论我不年轻了已是老胳膊老腿,不论…………..,我都能顷刻间从身前上得去自行车。那时因为矮,孩子们有的跨过大梁随着蹬车身子一上一下地起伏,更小一些的把腿从大梁底下掏过去,身子偏在一边却照样骑得飞快。 待学会了自行车,技术和历练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并得到大人的许可之后就可以上马路了——但毕竟是孩子,上得马路后偶尔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一次,我们仨孩子骑车去城里,在路上他俩突然就较起劲来比赛看谁骑得快,两个人不要命地窜,险象环生地穿过人群惹得人们侧目,我一开始劝他们冷静别比什么鸟赛,但是随着俩人卯足了劲头儿绝尘而去,我怕找不着他们了,也加大马力追上去,所以也被迫“参赛”了。后来想想他俩忒冲动,我也太不明智,何必非要跟上他俩?
犹记得上初中时离家十多里路。邻村的同学有自行车,又热情,又是我的死党,极力撺掇放学后载着我回家,我正求之不得呢,所以一放学,我们就骑上车高高兴兴把家回。沿途有一个拐角,因为有个大厂房彼此看不见来路,在我们正要拐弯时,听到前面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千钧一发之际我也不能跳车而逃,那样她可就玩完了。我一声不坑地老老实实坐着,在拐角处长长的大汽车呼啸而过,我们在与它交错的同时完成狭窄的拐弯(另一侧是个沟渠)、上坡、载人,我当时不足三十公斤,她比我还瘦小,我们像是要被汽车的轰鸣和气浪掀翻了。在交错的几秒钟里像是经历了几十分钟。现在想来,精干的小伙伴的良好体力特别是沉着冷静临危不惧救了我们俩。
说到沉着冷静,我自己也经历了一回抉择:上高中时路上有两个特大的陡坡相连,爬上一个陡坡,看不见对面坡的后面。有一次我的自行车闸坏了,刚爬上坡,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度会越来越大,对面坡上却冒出来一辆大汽车,和我同方向的路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辆骡子拉的车,右边路下面是两三米深的田野。我判断了一下,同向的骡子车,怒吼着而来的反方向的汽车,还有因为没有闸失去控制的我的自行车,将会在两个坡正中间的谷底并排交汇,路窄,车多,速度高,骡子车靠近路边走没给我从右边留下一点点空间,我有一百个把握不能操纵我疯了一样的自行车正好能穿行于骡子车和对面的汽车留给我的空隙里。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当机立断,车把一扭冲下马路栽进了已经种上小麦的田野:我主动选择了会撞残或断胳膊断腿的可能。我在充分做好思想准备的前提下跌下坡去,尽量不使头先着地,但是冲力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只觉得胸膛象被掐起来一样痛了好久。然后我把自己全身上下拍打干净又上路了,直至今日我也得意自己的决断:不然,就不会有个小小的平凡的我,三十年来在人世间充分体会这人生的苦乐甘甜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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