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雪一场梦

作者: f9e0c0338065 | 来源:发表于2018-03-19 15:31 被阅读40次

    本文由作者意淫而来,不针对任何人或事。篇幅较长。

    (一)

    三月份的京城,天气已逐渐回暖,但雪花还是一片片落了下来。比起眼前这帮看着自己傻笑的人,窗外的“飞花”似乎更能吸引这名新生儿的注意力。春寒料峭之际,雪花飞舞之时,为纪念这来之不易预示祖国昌盛的祥瑞,“贺春雪”,便成了伴随他一生的名字。

    他对于雪的喜爱,是自小就有的。想想也是,哪有孩子会不喜欢雪的?每每当这些小精灵自天上纷纷扬扬落下,他和朋友们便不约而同的从温暖的家中狂奔出来,尽情挥洒着他们无尽的能量。孩子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棉袄,互相追逐着,嬉闹着。原本银装素裹的大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也被装点的异彩纷呈。原本天寒地冻的世界在一阵追逐奔跑后,也焕发出炽热的气息。

    窗外飘起了雪花,春雪根本无心听老师说什么,只是呆呆的凝望着一片一片零落的,孤单的的雪花。单手扶颔,侧身凝眸的姿态,仿佛周遭的一切再与他无关,每一粒雪花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光线亦被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一粒落在脸上的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唯有凉凉的触感才是她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日暮苍山,天寒白屋,过路的行人恐于风雪大作,便欲借宿一晚,翌日赶路。主人烫起了一壶好酒,顷刻芳香四溢,“晚来天欲雪,饮一杯无?”。二人相对而坐,共谈人生,把酒言欢,饮一杯皎皎冷月,喝一杯皑皑飞雪。岂不美哉?

    “咚!”一枚粉笔头把春雪从饮酒赏雪的想象中拉回了现实。

    (二)

    风雪不合时宜的闯入了本就难以维系的生活。寒冷与饥荒一次次的鞭笞着还未从疮痍中完全走出来的国民。

    倘若其它时候,新生意味着家庭的欢喜。但这一次,春雪却没有看到父母脸上的笑靥,有的只是疲乏与失望。“你们不是想再添个弟弟吗?这不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吗?咋还不高兴了呢。”春雪父母的情绪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些许波动。“少说点吧,节省点儿体力,下一顿饭不定多会呢。”春雪爸爸耐不住性子先开口了。

    春雪满不在乎,继续说,“我听狗子他们说,那谁还有红烧肉吃呢。”说着说着,擦起了口水。

    “别跟那帮小崽子玩,每天没个正型。现在是全国一心,共渡难关,领导也不例外。”春雪爸爸没好气地说。

    “可是,爹啊,我们都饿了好几天了。肚子都快勒断了,啥时候是个头啊。不行我就去要饭,摘菜,实在不行我去偷,这样咱们一家人好歹能有个盼头啊。”

    春雪爸爸一反近日的慵懒,怒声呵斥道“你个小崽子不要命了,外面都是带枪的,就地把你正法了。”

    “不是说今年收成好吗?怎么连顿饭都吃不上呢?”春雪怎么也想不明白。

    “小崽子知道个啥。他奶奶个腿。”

    春雪不再说话。闭上眼开始想好吃的。

    不知过了多久,春雪已经饿的眼冒金星,眼看阎王爷就要带他走了。春雪的妈妈此时提议,煮些玉米糊吧。春雪仿佛如获新生,立即附和。虽说是玉米糊,还不如叫玉米水呢,碗里的固体物屈指可数。但清香四溢的味道,还是给死气沉沉的家点燃了新的希望。

    一家人坐在桌前开心的喝起了粥,春雪妈妈抱过襁褓中的婴儿,一首搂着他、端着碗,一手捏着勺子,嘴里还呼着气,生怕烫着婴儿。

    正当春雪母亲要把粥送进孩子嘴里,却发现孩子紧闭双眼,身体僵硬。

    “砰!”碗掉在地上,那是希望破碎的声音。

    (三)

    春雪慌张地踩在雪地上,到处都是戴红袖标的、游行的、贴标语的、贴大字报的、打人的、拆迁的,大家群情激奋的喊着什么“造反”、“革命”,学生们公然带头谩骂殴打着教师、老板。突然,狗子从一旁窜过来,拽住春雪,气喘吁吁的说,“不好了……你爸……你家里……快回去看看。”春雪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一路狂奔回去,看见家门口雪地里红色的脚印,春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惶恐不安的推开门,家里像是被土匪席卷过一般,妈妈坐在地上抽泣着,声音已经喑哑,表情变形,扶着血肉模糊的爸爸。

    春雪跪倒在他们身边,声音微弱的怒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对爹啊?爹干什么了?”

    “他们说你爹,是,‘有历史问题的人’,‘这个人很坏’,‘反革命分子’,还有好多,我都,记不清了,他们都是胡说。”妈妈断断续续而含含糊糊的说。

    被打的不成人形的爸爸,局促的喘着气,嘴里颤颤巍巍蹦出几个字。

    “爹,你说啥?”春雪把耳朵凑上前去。

    “他……奶奶……个腿。”

    “爹,爹,我听到了。我记住了。”

    那个男人把眼睛合上了。

    (四)

    “老贺,你快来管管你女儿,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学生不好好学习搞什么示威。还绝食抗议,有本事就一天都不吃饭。”

    正在看报纸的春雪,听到妻子的抱怨,收起了报纸,也语重心长对女儿说:“你们这学生啊,就是容易被煽动,一有个什么活动就屁颠屁颠的过去了,课也不上了,当初要不是那帮学生,你爷爷也不会……”

    “就是因为有错误,我们才要去指出;就是因为他们不作为,我们才要有作为。你们这一代人,饱食肉糜,愧对后世。世界正走向皿煮化,谁都阻挡不了。”说罢,便摔门而去。

    “给我回来!”妈妈尝试挽留。

    “让她走,一帮大学生根本不成气候。真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啥都想颠覆,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帮你收尸。”

    如果老贺能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说什么也要把女儿留在家里。那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回忆起那一天,枪声四起,铝袋车开向人群,冲在最前面的学生代表,都化作了亡魂。后人也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那一日。

    (五)

    “回家吃饭就把书包摘了吧。”老贺对小儿子说。

    “这是姐姐朋友的旅行包,以后也见不着他了,就当是纪念吧。”

    “随你便吧。”

    “2001年的今天,北京获得2008年第29届奥运会主办权。”电视机传来历史上的今天。

    “幼儿园怎么样啊?和小朋友玩得高兴吗?”

    小孙子呆滞地吃着碗里的饭,连菜也不夹,眼神空洞无神,完全没有孩子般的活力。

    “爷爷问你话呢”,小儿子转向老贺“最近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问什么话都不说,每天一去幼儿园就哭。”

    老贺注视着小孙子,猛地一瞥,看到了胳膊上的针眼,问道小儿子“这孩子最近打针了?感冒了?”

    小儿子怔道,“啊?没啊。”也看到孩子的胳膊上的针眼。

    在两个大人的追问下,孩子说出了实情“我上课淘气,老师说我得病了,要打针吃药才能治好,还说不能和家里人说。老师什么都知道,明天又要打针了。我不想去了。”

    “据悉,事件真相系部分家长恶意诽谤造谣,以骗取赔偿,以上就是今天的全部内容。”电视中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六)

    “医生,我老伴儿怎么样了?是最近的流感吗?”老贺问,他的小儿子在一旁搀扶着他。

    “病人家属现在情况很危急,血小板只有一,血止不住。目前无法脱离生命危险。”

    “那为什么不输血啊,抽我的,我和我妈血型一致。”大儿子激动地说。

    “可能你们有所不知,最近政策有所变动,患者家属的血不能再直接用于患者了,你们只能去献血,可这个血也基本不可能作用于家属。要是能用家属的血,这一半的人都能出院了。我们要是违反规定,后半辈子也就交代了。”

    “但就是要我们等死吗?我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行不行?”老贺一时情绪失控,语无伦次。

    “您先别激动,您的命也不值钱啊。我们但凡要是血库充足,肯定要首先保证病人的安全啊,而且是越危急的,我们越优先处理。但最近爆发的流感实在太过强大,我们的床位现在严重不足。有的患者刚去世,我们就要赶快清理床位,让更多的病人得到治疗。你看角落里坐的那小伙子,去年年末,刚从家里被清退,媳妇儿病了,等床位的过程中,人就没了。最近这几天,我看到的死人比以前加起来都多。我们正在努力和地方血库联系,大过年的,我们医生护士也都加班加点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拯救患者,但老实说,也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和其他安排。”

    父子三人无语凝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怎么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医院中的哭泣与悲鸣,最终都在不可抗争的现实中,归于命运的无奈。在欢笑声、爆竹声、新年的钟声里,他们化作这场梦境的一隅,映衬着它的伟大与光辉。

    (七)

    老伴儿离开一个多月了,老贺的身体和情绪也每况愈下。草长莺飞,天气回暖,老贺决定出去散散步,憋在家里好几天也怪难受的。

    老贺正走在路上,片片雪花落下,看到路旁经常光顾的茶摊,心想正好坐下来避避雪、歇歇脚。“老板,给我碗茶喝。”

    “好嘞,您一个人啊,真有雅致啊,品茶赏雪。您说说,整个冬天都没怎么下,这三月份的还下起雪来了,这是祥瑞之兆啊,新时代新气象!”伙计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都是古人玩剩下的,以前人家是‘篝火狐鸣’、‘鱼肚取书’,如今雪都能人工造,倒也是进步了。”长期的寂寥,倒也打开了老贺的话匣子。“小伙子,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是,我年后过来的,以前在城郊打工,后来待不下去,得亏李老板心善,我这才有个住处。”

    “那你就一点都不恨吗?”

    “哎,也没啥好恨的吧,毕竟我吃的、用的,都是人家给的,要怪就怪自己没什么文化,人家看不起你,也活该。”小伙计无所谓的说着。

    “你又不是白吃人家的,怎么就不能提点要求了,多少也是个纳税人啊。你是在靠自己养活自己,又不是靠别人。”

    “嗯,您说的也在理。我就是个给人打工的,没啥要求,饿不死就行,攒几年钱,讨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齐活了。”

    “老百姓想要普普通通过完一辈子,这没错;除此之外,想要更多平等的权利,这也没错。错的是那帮尸位素餐、刚愎自用的全立收割机和趋炎附势、道貌岸然的鼓掌专业户。整天还什么long live,就差跪下磕头了。”

    “您可别瞎说啊,我们这儿啊,有个规定。”伙计连忙解释道。

    “我一把年纪了,了无牵挂,啥也不怕。行啦行啦,不谈不谈,你们开茶馆的都有规矩嘛。”老贺连忙起身要走。

    “您在坐会吧,这雪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呢。”

    “不停又如何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得有人冒着雪前进不是。我们这一代人啊,饱食肉糜,愧对后人啊。”老贺望向天空,眼里噙满了泪水。

    老贺继续走着,大荧幕上放着视频,高喊着xuan promise、xian law,每一个字他都听的清清楚楚,但又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路上的贴画、横幅,歪歪斜斜,到处写着煮皿、植发、油渍、灯瓶,每一个字都认识却读不出来,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扒出另外两个字……

    这不是全颠倒了吗?

    老贺想到,自己的一生似乎也像这雪一样,不管地上有过什么,一场雪过后全看不见了。时代的错误,总会被另一个更大的错误所掩盖。到最后,我们看不清隔着皑皑白雪的真相,只能看到洁白无瑕的世界。一切的悲哀、不甘、心酸、屈辱、真实,都会被埋葬、覆盖。

    “他奶奶个腿啊。”

    谢谢你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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