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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默嫣【原创】
01
若希九岁那年，父母就离异了。她留在了爸爸身边，妈妈去了广州。
本来她想跟妈妈，可妈妈工作和收入不稳定，奶奶从小带她也舍不得，最终她被判给了爸爸。
爸爸是中学里一名美术老师，平时课不多，兼职经营着一家广告店。在若希眼里，爸爸一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店里忙活做广告。妈妈除了在家做饭，大多时间都在爸爸店里帮忙。
若希不知道爸妈为何突然分开。只知道前一个多月里，妈妈没再去店里，爸爸没再和妈妈说话。也没听见他俩吵架，只看见妈妈好几次悄悄抹眼泪，爸爸晚上都睡的沙发。
大人的世界，若希看不懂。她很疑惑，也很无奈。奶奶告诉她：他们在一起不快乐了，想分开就分开呗，只要他们开心。
离了婚，爸妈真会开心吗？若希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开心。
好在妈妈时不时会给奶奶打电话，每次简单问问若希情况后，都会让她接电话说上几句。
电话中，若希得知妈妈进了一家电子厂，每天都要加班。妈妈让她好好学习，乖乖听爸爸和奶奶的话，等她过年放假就回来看她。
几个月后，若希慢慢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爸爸依然很忙，奶奶照顾着她。
随着一天天长大，若希的身体有了些变化。
一天上午，她发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几个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有时还发出一阵阵嘲笑。
若希当时一头雾水，去上厕所才发现自己的内裤上有血，还浸到外面裤子上了。难怪！若希觉得太丢脸了！她不敢走出卫生间，更不敢去教室，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无助地流下两行眼泪。
上课铃响了，若希躲在厕所里，脚蹲得发麻也不敢起身。直到她的班主任进来上厕所，发现了她并问明原因，才把她带到办公室，用自己备的一件空调衫给她围在腰间绑好后，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叮嘱她下午早点到学校才匆匆离开。
回家后，若希没告诉奶奶，悄悄关上房间门，把换下的裤子藏了起来。
周末，奶奶打扫房间，在若希床底下看到一个鞋盒，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四五条有血迹的内裤。她端着盒子走到客厅冲若希大声嚷嚷：“你这是啥？来例假还瞒着，弄脏裤子都这么藏着发臭也不洗，以后你穿啥？”
若希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奶奶这么一责备，红着脸怯怯地不语。
“快去自己把裤子洗了！我去给你买卫生巾。我经常要进庙里烧香拜佛的，我可不会帮你洗那些脏东西！”
若希起身把纸盒端进卫生间，把裤子倒进盆里。一边往盆里接水，一边看着裤子上的血迹：这是脏东西吗？
自那以后，每次来例假，若希都会想起“脏东西”这词，觉得来例假脏，开始讨厌自己是女生。
02
日子过得很快，若希上初一了，就在爸爸的学校。
一天上课的时候，若希不小心掉了一支笔在课桌下面。她猫下腰去捡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下面躺着个圆圆的小镜子，里面正装着她的大腿。想着自己穿着裙子，刚刚还站起来回答过问题，若希气恼地一脚踩在镜子上，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后座的男生：真恶心！
后排男生非但没有脸红或表示歉意，还舌头一吐，眼睛一翻，对她做了个鬼脸。若希恼怒了，真想大声告诉老师，可又怕同学们知道后又会嘲笑她，便忍住了，郁闷地捡起那个被她踩破了的小镜子，准备下课后找个地方将它摔个粉碎！
从此，若希再也没穿过裙子。
一年后，爸爸再婚了，找了个在单位里当会计的女人。若希不愿意叫她妈妈，爸爸说叫阿姨也行。
爸爸再婚后，经常给阿姨买很贵的护肤品和首饰。在若希记忆中，爸爸从未给妈妈买过，衣服买得也少。渐渐地，若希对爸爸多了几分冷漠，越来越不愿意和他交流。
对于那个阿姨，若希认为那是爸爸的女人，没必要和她多说话，尽管有时候她会说一些话讨好若希，但若希感觉都是不冷不热。
六月的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是阿姨的表弟，二十来岁，个子矮小，尖嘴猴腮，染一头黄毛。听说是过来跟表姐夫学做广告的，得在这住一段时间。
家里就三居室，没多的房间。爸爸便在客厅的封闭阳台上放了一张折叠床，临时让表舅子住。
一天夜里，若希突然肚子疼起来上了趟厕所，准备出卫生间时，一开门，门外站着个男人，若希吓了一跳！定晴一看，是阿姨贼眉鼠眼的表弟，只穿了条裤衩，正红着眼睛看着她！
若希刚刚在里面没听到门外有声响，他是轻手轻脚到门口的！
若希脑子里顿时闪出电视里看过的那些偷窥、偷听的镜头片段，觉得好恶心！
“你在这儿干嘛？！”她质问他。
“等上厕所。”那小子阴阳怪气地说。
若希一把推开他，侧身出了卫生间，正准备回房，爸爸穿着睡裤出来了：“在干嘛呢？你们？”
“我上完厕所出来，他站在门口把我吓一跳！”若希说完，进了房间，把门反锁后，还感觉惊魂未定。
“我尿急，在门口等厕所。”那小子狡辩道。
爸爸板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
表舅子猥琐地钻进卫生间，按开冲水键。听到表姐夫关房门的声音后，才敢出来。
第二天上午，若希听课好几次走神，老想起昨晚的事。她又生气又害怕，她生爸爸的气，怎么会让那么猥琐的人住进家里！她害怕的是，以后自己在家里没有了安全感！
想着想着，若希决定回家告诉爸爸她想住校。
中午放学回家，若希发现阳台上的折叠床不见了。奶奶说，爸爸赶走了那家伙。
“昨晚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这表弟这么淘气，我让他别来了，你爸也不愿再教他。”阿姨对若希表示歉意。
若希淡淡地回了句：没事。
03
又到寒假了，若希又盼着妈妈过年回来看她。去年春节妈妈回来待了一周，这次听她说可以待十天。
妈妈腊月廿八回来的，在乡下姥姥家团了个年，就回到县城他们之前住的一居室的小房子里，若希便过去陪妈妈住了几天。
妈妈给若希和奶奶买了些特产和营养品，让她带回去。还给她做了小时候她最爱吃的几道菜。
看着妈妈老了，瘦了，一脸憔悴，若希很心疼。她让妈妈找个好男人，好有人照顾。妈妈说，有合适的会考虑。
假期很快，妈妈回工厂后，若希也进入了中考前紧张的学习中。只是这次离别，母女俩谁都没料到会是永别。
若希中考前一天，爸爸接到前岳母打来的电话，说若希妈妈上班时突发急性胰腺炎去世了，让若希随他们一起去送送她。
可爸爸想到马上中考，不愿意耽误若希考试，便瞒着若希考完试了才告诉她。
若希一听，如被霹雳击中，瞪大的双眼立刻泪如泉涌，紧闭的嘴唇颤动好一阵才蹦出几个字：“我恨你！”
只见她发疯似的抓着爸爸两个肩膀使劲儿摇晃：“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呜…你现在告诉我有用吗？有用吗？！都怪你！你不和我妈离婚我妈不会死！她是你害死的！我恨你恨你！呜……”
爸爸扭曲着脸，任由女儿咆哮，眼里满是自责和悔恨。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若希在奶奶的安抚中度过了那段悲伤的岁月。
九月，若希进入了县一中，开始了高一住校的新生活。
04
开学前，若希想以新的形象进入新校园。她剪了很短的短发，把越来越高的胸部用紧身衣勒着，外面套了件宽大的格子衬衫，看上去有几分帅气。
老师安排的同桌是个叫伊纯的女生，若希和她蛮聊得来，两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玩，上洗手间也形影不离。
懵懂青春，情窦初开。一天，伊纯悄悄告诉若希，她喜欢上一个高二的男生，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若希听了，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快。她欲言又止，半响冒出一句：想知道名字自己打听去呗！
自那以后，伊纯一下课便跑到那个男生教室外面晃悠，放学后还老一个人往篮球场跑，也不叫上她。一天傍晚，若希便悄悄跟在伊纯后面去了篮球场。
球场上一名高高帅帅的男生，正双手举着球跨向篮板，当他身子一跃成功灌进一球后，伊纯立刻欢呼雀跃地鼓掌喝彩。
“至于这么激动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伊纯背后传来，扭头一看，是若希，伊纯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忙问：“你啥时候也来了？”
“刚刚。我来看看是谁把你的魂勾……”
没等若希说完，伊纯用手背堵上了若希的嘴，然后把若希拉开人群，低声说：“别那么大声好吗？”
“就是他？”
伊纯点了点头，若希却瘪了瘪嘴，眼里露出不屑。上高中以来，她都没正眼看过哪个男生，她也理解不了伊纯对那个男生的情感。
直到第二学年开学，若希和伊纯都分在了同一文科班。一天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若希看见了在她左边窗口打饭的一个女孩的侧脸，她才体验到灵魂初次波涛的汹涌。
05
那是一张白皙清透的脸。纤长上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圆润的下巴，被餐厅左侧玻璃窗外的光线，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投射在若希不经意一瞥的眼睛里。
可能她痴痴的眼神被女孩的余光感觉到了，女孩端着餐盘转过脸和身子，抬眼看了她一眼，若希心头一震，脸一下子红了，慌忙端起自己的餐盘转身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没有去伊纯吃饭的桌子，而是在女孩对面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伊纯在后面高呼让她过去，她却招手让她过来。
伊纯过来了，边吃饭边和她聊着她暗恋的男生。若希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瞅着对面的女孩。感觉要和对方目光撞上了，又慌忙躲开，心也“嘭嘭”地跳得厉害。
那顿午餐，若希没吃出啥味儿就吃完了，从此，便对那个女孩念念不忘，上课想起，吃饭想起，睡觉想起，挥之不去……
很快，若希打听到那女孩是高一叫诗涵的学妹。她一下课就去诗涵的教室门口晃荡，希望她出来能看看她；她故意制造出很多“偶遇”的机会想引起她注意；吃饭的时候，她也老在餐厅里搜寻那个身影。
伊纯发现了她的异常，追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哪个男生。她惶恐不安，不愿作答，只告诉她别乱猜。
她对自己的心理变化感到诧异和疑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女生产生那样的感觉。她打死也不愿意告诉伊纯，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对男生没有感觉，她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周末，若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在电脑上打出“女生喜欢女生是病吗”一行字，然后搜出了满屏的“拉拉”、“女同”和“Les”这些词，她一下子陷入了恐惧中。
晚上，若希失眠了。她觉得自己不该有那样的情感，那是不正常的，会被人鄙夷、耻笑的。想到这里，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同学们的嘲笑声，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你必须忘掉她！你要做个正常的女生！”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吼道，是她自己，另一个若希。
可是，她越怕想起越会想起，越想睡着越睡不着。
白天，她无心听课，脑子里一会儿是诗涵的脸，一会儿是“Les”等字眼。她既渴望见到诗涵，又强迫自己不要再看见她。她越来越害怕别人知道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就这样，若希在内心苦苦挣扎着。她越来越害怕坐在教室里，一进教室她就感到烦躁，焦虑，感到快要窒息。
于是，她开始逃课。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成绩下滑得厉害，一落千丈。
06
一个周五的下午，若希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一进门发现爸爸也在里面，她被“请家长”了！若希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爸爸。
听老师说她上课打瞌睡、旷课、不写作业，爸爸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开始责备她，训斥她，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随爸爸回家后，阿姨已做好了晚饭。饭后若希主动收拾起碗筷，进厨房刷碗。
爸爸在沙发上正看着新闻联播，忽听厨房“啪”的一声，便起身冲到厨房一看，若希正蹲在地上收拾摔坏的盘子。
爸爸一脸怒气：“你看你真是没用！都这么大的人了，刷个碗都刷不好！”
“手滑没拿稳。”若希怯怯地解释。
爸爸出去后，若希悄悄地流着眼泪，继续小心地刷着碗。她又想妈妈了，如果妈妈在，她绝不会骂她，而是会问她有没有划破手指。
晚上，依旧是失眠。爸爸那句“你真是没用”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我真是个没用的人，而且还不正常，还是个Les！若希想到这里，黑暗中又出现了诗涵的脸，同学们的嘲笑，老师的鄙夷，爸爸的指责……
若希感觉快要被吞没，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慢慢下床，来到窗前。
浩瀚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楼下昏暗的路灯，发出冷冷的光。她无助地抱紧自己的双肩，眼泪又一次滑落在嘴边。
回到学校，若希在无助和焦虑中倍受煎熬。不想吃饭，不想上课，什么都不想干。
一天下午，同学们都在操场上体育课，她却一个人爬到四楼教室的窗台上坐着发呆。同学们看见了，忙告诉了班主任，把她劝了下来。
然后，老师打了个电话，让她爸把她接回了家……
一周后，若希因抑郁症休学了。办理休学那天，班主任先是感到惊诧，随即又心生愧疚，觉得忽略了这个学生的情绪变化。若希爸爸全程皱着眉头，一脸懊悔又遗憾地帮若希办完了手续。
天，阴郁着脸，初冬的风，已有几分寒意。
出了校门，上了车，爸爸看着副驾上女儿憔悴又苍白的脸，便握着若希的手说：“爸爸对不起你！闺女别怕，会好起来的。”
若希含泪地点了点头。
(图/网络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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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专题编辑：红耳兔小姐姐、零点壹弋一、沐恩佳音、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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