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林晓早就听说，咨询行业是个靠天分吃饭的行业，只靠努力还远远不够。客户很精明，咨询顾问不懂装懂是无法蒙混过关的，必须有真才实学，或者快速学习能力；客户需求很多，完全不理会，客户不爽，项目无法结项，按照客户要求照单全收，拖死项目组；你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因为企业的政治斗争无处不在，最后输在敌对势力上的项目也比比皆是；客户需求很重要，但顾问也要有独立判断问题的能力，帮助客户找出问题的根本，才会真正的到客户信任。诸如此的经验还很多，只是，对于林晓这样的新人，能在咨询行业活下去，需要练就样样精通的十八般武艺。
大早上，林晓忙着Amy安排的汇总部门和岗位说明书的工作，项目组最后再审核一遍，如无问题就可以汇编定稿，向客户汇报，收回J公司项目第二阶段的回款，意味着大家可以发奖金了。这项工作是除了林晓，还有苏晶、赵学亮共同完成的，收到大家发来的定稿，林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当时对文档有比较严格的格式要求，那些或大或小的字号，或宽或窄的行间距，包括乱七八糟的命名方式，让林晓不禁捏了一把汗，这怎么交差。在投影效果下，这些瑕疵更像是白衬衣上的油渍更加凸显，Amy脸色沉着，挨个过着部门和岗位说明书职责部分的关键内容，根据长期的项目经验进行查漏补缺，她能从纷繁的文字中快速判断哪个部门和哪个部门的职责有重叠，哪个岗位职责有缺漏，或者描述有重叠啰嗦的部分，林晓暗暗佩服这样的扎实功底是如何练就的，因为远远望去，那些文字如同蚂蚁一般乱糟糟，光读懂就需要耐心，何况是快速读通并且做出判断。过完关键部分，Amy终于忍不住开始批评格式问题，林晓暗自庆幸的是，她研究生期间，导师专门训练过出版书籍格式和文字要求，要严苛到写完一个段落，格式已经完全是出版状态的样子，字不可删亦不可减。由于经验不足，她没能在写第一遍的时候就兼顾格式，但是她熬夜到三点多，把100多个文档格式调整到项目要求的标准。而苏晶和赵学亮显然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偷懒了。Amy说话也没有客气，“格式是态度问题，如果不想做好工作，可以提前告诉我，我的项目不欢迎这样的人，希望以后不要出现类似的情况，这次扣罚奖金500，算做小戒，今天必须把内容改完，格式调完。”林晓有些吃惊，赵学亮是个男生，看起来也不是精干利索的样子，做事慢慢悠悠，似乎作业交成那样有情可原，只是苏晶不应该呀，她工作看起来很精干认真呀。林晓仔细回想，苏晶似乎从来没有把电脑带回家的习惯，下班也是经常推脱有事早早就回去了，林晓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工作效率低，所以拼命的通过时间弥补，而现在看来不肯在时间上下笨功夫，仅仅效率高，质量也是无法保障的。
一切准备妥当，合伙人开始约客户的时间汇报项目成果，结果J公司的老总去外地出差了，要半个月后才回来，合伙人当即决定项目后期的计划及时跟上，两个阶段合并汇报。民营企业家很辛苦，时间安排很难保障，尤其像J公司这种，依靠两桶油发展起来的，老板就是业务员，只要抱紧两家客户的大腿，全年，甚至几年后的业务都有保障了，也许他出差的半个月，有十天需要陪客户，在醉生梦死的谈天说地中，订单就拿到了。也许只有饭桌上，才能看到那个威严说一不二的老板，谄媚嬉笑的一面。初中文化水平的他，也跟风读了一些工商管理的课程，懂了一些管理知识，开始迷信管理能够助力他的公司更上一层楼，所以引进了咨询公司帮他出谋划策，我们很怀疑，等项目结束，成果就束之高阁了，他又醉生梦死的喝酒去了。
与此同时，外地的一个项目也启动了，因为人手不够，林晓被临时指派到R项目，意外的，赵学亮成了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听说，因为赵学亮是咨询顾问里在公司待的最久的了，虽然禀赋一般，但是似乎也忠诚可靠，合伙人也愿意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而事实真相还有一部分就是，招了很久项目经理，因为价格谈不拢，老板最终决定冒险让赵学亮试一试，再派两个经验丰富的合伙人，承担一部分项目经理的角色予以大力支持，应该不会出大的差错。
然而不顺利从赶往R项目的路途便开始了，合伙人与客户约好了，早上八点半开项目启动会，公司老板及核心高管层都会参加，项目组买了7点的票，半个小时达到R项目所在城市，再赶往公司，时间足够。同事们早上6点半开始，就陆续到车站了，赵学亮为了表达对大家关心，排队给大家去买早餐，6点50的时候，赵学亮还没回来，大老板何总开始隐隐不安，让林晓去催赵学亮赶紧回来检票上车，林晓气喘吁吁的找到赵学亮，“不要买早餐了，赶紧走吧，来不及了。”“我都排半个小时了，马上到了，要不白排了，这不是还有十分钟呢么。”赵学亮似乎很不满林晓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和安排，一副“我是项目经理，这点事心里没数么”的表情，与平时笑嘻嘻平易近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很是进入了自己是项目经理的角色。林晓不再作声，默默回来见到何总，还没来得及说话，检票口就关了，与此同时，赵学亮也拎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何总压抑着心中的火说，“都几点了，还买什么早餐，到站了再踏踏实实吃多好。”赵学亮一脸的无辜说，“火车票写的七点，我以为七点开始检票。”理直气壮的这个理由充分的林晓差点信了。高老师实在忍不住了说，“还不赶紧去改签票。”一脸的黑线让气氛凝重又似乎随时要炸裂，赵学亮赶紧灰溜溜去改签票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50分钟。这花钱都买不来的守时和信任，就毁在一顿早餐上。拎不清轻重，舍不下偏执，也许是赵学亮项目经理生涯结束的原因之一，因为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启动会上，R公司老板李总侃侃而谈对项目的期望，李总是药学博士，在行业深耕细作20多年，使公司成为行业内第一家上市的民营企业，与一般民营企业家不同的是，他对专业和管理有着独特的见解，谈吐儒雅，且有较高的胸襟抱负，林晓暗暗担心，这个项目可能是公司有史以来遇到的难度最大的一个项目。启动会刚结束，项目对接人总裁助理兼财务总监薛总就笑嘻嘻过来打招呼，他急切表达了明天期望项目组给高管做个战略课程培训，让大家知道战略是什么，他们需要配合项目组做些什么，当何总和高老师在眼神交流该如何回复时，赵学亮一口答应下来，“行，明天什么时间。”薛总看着岳总和高老师有些僵硬的脸，说“明天上午9点，那何总和高老师准备一下吧。”当办公室只剩下项目组成员时，何总实在忍不住，冲赵学亮喊着，“你知道怎么做战略培训吗，我本来打算推掉的，你好好的答应他们这个干什么！”赵学亮仍死撑着，故作轻松的说，“这个应该很简单吧，网上找些资料，做个PPT就行了。”高老师阴着脸问，“做什么PPT，你说说。”赵学亮轻松说，“我觉得没那么难，我先做一个你们看看吧。”权力果然是最好的春药，平时闷葫芦一样的赵学亮刚顶上项目经理的头衔，就已然一副君临天下的神态，能力也在自己意淫中突飞猛进，达到举世无双的地步。何总和高老师没再作声，他们像喉咙里卡住了死苍蝇，吐出来怕别人笑话，咽下去恶心，而这个苍蝇还是自己当初当作救命稻草吞下的。何总当然不敢把这么重要的培训交给赵学亮，万一搞砸了，估计项目以后步履维艰日子更难过。他临时请来了在著名外企公司安达信工作过十几年的林老师帮忙，算了解了围，当然酬谢费也是不菲的。
由于这是公司接的第一个战略项目，很多前期工作准备都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大家手忙脚乱的设计着访谈提纲，调查问卷，做行业研究。赵学亮又开始出各种纰漏，然而不知道何总与高老师达成了什么默契，他们不再理会他的自负，而是把很多工作分解到其他成员身上，高老师承担起工作分配和节点监督的职责，赵学亮虽然不如从前积极，在合伙人不在场的情况下，照样对林晓等项目成员指手画脚的前辈式指导。大家心照不宣，表面上给他面子，但是私底下丝毫不买账，各做各的。林晓私下和于鸣交流的比较多，于鸣本来是公司招来做企宣的一个编辑，临时被拉来项目充数，但是他关注点广泛，而且头脑灵活，对行业研究有一些自己的心得。林晓从于鸣那里学到不少搜集行业研究的工具和方法，也和他交流了资料研读的心得，形成一些基本的观点和判断。当第一次项目研讨的时候，大家都能从资料中提炼出一些行业的基本观点，供合伙人做项目方向的定论，而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赵学亮找的资料是战略报告和行业研究的框架，像教科书的提纲一样，就像是下雨天你需要一个雨具，他给你找了全套的一年四季需要穿的衣服样例，风雨瑟瑟中，让人恨不得撕了那些样例。散会后，那位安达信的林老师再也忍不住了，“赵学亮就不是吃咨询这碗饭的人，脑子就像浆糊一样！赶紧去找别的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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