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莉莉戴着一条绿围巾,手捧着一本书,低垂着头,额角抵在白色的墙壁上。
阿合看了又看,眼睛里差一点流岀涎水来。
她穿着一件旧红毛线衣——这还是亲戚接济的。
她低下头去,把红毛线衣往下扯,扯下去又上来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她十一岁,班里为优秀学生照合影。
她挤坐在前排正中,穿着一件桃红布外套,洗得起了白,袖子也短了一截。一双帆布鞋半灰半白,大脚趾处还破了两个洞。
偏偏石凳基座是实心的。她的两只脚一点一点的往后移,退无可退,又一点一点的向上挪,脚尖死死地抵在地上,整个脚掌紧贴着石凳。
那两个黑幽幽的破洞向前方直直地瞪着,就像是两颗没了眼珠子的眼睛。
体育课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戴到了绿围巾。
因为太喜欢的缘故,她更是偷偷戴回了家——一晚就好。她一面羞愧,一面又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天还很亮。她来到二伯家找堂弟玩。他们是同一年岀生,前后相差不到三个月。两家隔得又近,一上一下,没一分钟就走到了。
二伯家的房子正如村里家家的房子一样,正中是中堂,中堂正面的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东西各一间厢房,侧面是厨房。厕所猪圈柴屋都在屋后。
满院果木,触眼皆翠。唯有池塘角落的一株梨树,花闹枝头,晶莹白透,香气滃然,流袭满脸满身。
她的笑声大了些,让二伯听见了,他走岀来瞧了会,转身又进房去了。
晚饭,阿合仍然戴着围巾。
为了省电,家里用的是一只五支光的小灯泡。在幽暗的光线里,桌上有两碗菜,一碗白菜,另一碗还是白菜。谁都没有作声。
阿合静静吃着饭。天天是白菜,她早吃腻了,今天却仿佛十分清甜。
她父亲看看她,皱了一皱眉,喝道:“围巾哪来的?”
她偷瞟了他一眼,道:“同学的。”她父亲平常话少,她总是有点怕他。
“难怪你二伯告诉我你穿得花里胡哨的。还不给我脱下来!”
她眼里慢慢噙住了泪水,低垂着头,咬死了牙,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父亲火了,隔着饭桌,把手里的筷子向她唰地一甩,甩到她脸上。筷子高高弹起,一只弹回桌面,一只掉到了地上。
她站起身来,推开凳子,一言不发地奔入卧室。
她的眼睛里眼泪掉下来。
屋子里没有灯。月光幽幽的从窗户里一直照进来,照到床沿上。墙壁上全是奖状。矿泉水瓶里插着几枝映山红,泛着血缎似的花光。
她缓缓摘下围巾,依偎在脸上——软软的又暖暖的,仿佛寒天里的阳光,良久,她方才慢慢地叠好,放进书包里。
终究不是她的。
夜深深,家家早熄了灯,睡着了,只剩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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