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18日,星期天,雨夹雪
开花店久了,我在附近的山上承包了一块土地,准备自己种点鲜花出来。毕竟现在市里鲜花店的货都是来自昆明,距离遥远,运费昂贵,大部分的盈利都贡献给了物流和航空公司。
众人笑我异想天开。北方城市种鲜花,以为咱们这里跟昆明一样四季如春吗?自然条件下,玫瑰百合之类花店常用的品种只开短短一季,成本分摊开来可比运费贵多了。
没有人知道,我在为以后的生态大棚做准备;更没有人知道,我在小花棚的一角种了二十棵郁金香。
“涛,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据说那里到处都是郁金香,颜色特别的漂亮。以后我们去荷兰看花好吗?”我的耳边回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记忆之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20岁那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的心目中,小婉就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她面容秀美身段苗条,如春风中亭亭玉立的一株郁金香。
小婉最大的心愿就是去荷兰看郁金香。可惜没有钱,郁金香之旅只能是我们一个遥远而美好的梦。为了圆这个梦,我每日早出晚归,辛勤工作,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只为积攒下更多的资金,直到那日小婉哭着来找我。
“涛,我爹病了,心脏需要做大手术,医院让准备10万块钱,我们去哪里弄呀?”小婉梨花带雨愁眉不展,我却无能为力。当时,10万块钱在市里买一套楼都够了。
我跟她都出身于普通的农民家庭,小婉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们各自家里供孩子上学已经很吃力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毕业,也算可以自食其力,可忽然之间哪里去弄这么一大笔钱呀?
不久以后,我听说小婉定亲了。男方是我们当地首富家的儿子。那人贪恋小婉的美色已经好久,虽然自身不成器,可他有一个阔绰的老爹给撑腰。听说小婉的爸爸病了,急需用钱,他主动找上门来,一口应承下所有的医药费,条件就是要让小婉嫁给他。
“涛,是我对不起你。郁金香我不会去看了,忘了我吧,照顾好自己。”临别时小婉珠泪涟涟,哭肿了双眼。
据说小婉的爸爸做心脏手术放了好几个进口支架,据说小婉跟丈夫到省城定居去了,据说公爹早在那里给他们预备下了婚房……据说他们婚后幸福。
而我,四处打工,漂泊不定,十五年后总算在这个城市的一角开了家鲜花店。
我的店里,从来不卖郁金香。
“涛,我们什么时候去荷兰看郁金香呀?”小婉的声音时时在我心底响起。
今年花棚刚建,我鬼使神差得在花棚一角种下了20棵郁金香。财力有限,荷兰还是去不成,佳人一别又杳无音讯。就让我在这里先做一点试验,争取以后为你种出一片郁金香花海吧。
土壤消毒,郁金香种球剥皮浸泡,种植浇水,我日日去花棚里看护,欣喜地发现20棵郁金香都长出了花苞。此时大棚里玫瑰怒放,百合飘香。
玫瑰被成片割去卖掉,百合被一支一支插成花束,唯独这些郁金香被我当成宝贝,不肯展示于人前。
一天早晨,我照例早早去花棚剪花。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在花棚附近鬼鬼祟祟,行踪可疑。我蹑手蹑脚地过去,竟然发现她把我的花棚挖开了一处,两棵郁金香在她手中似乎正哀嚎不止。
我发狂的样子一定把小女孩吓坏了。她脸色发白,眼角流出泪来,却紧紧护住手里的郁金香:“我妈妈病了,她快要死了!她一直说要去荷兰看郁金香的。叔叔,把这两棵花送给我吧,让我带回去给妈妈看看。”
荷兰?看郁金香?我心中一动。细看那女孩儿,旧衣布鞋,眉眼清秀,竟有几分故人的模样。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的心脏似乎忘了跳动,呼吸有些紧迫起来。
“李婉。”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瞬间泪流满面。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小婉这个名字竟然真的可以让我失了魂魄。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女孩儿身后,奔向附近村子里的那个小土房。这一路上我才知道,小婉结婚生了孩子,谁知几年前她公爹生意破产。老公游手好闲无力养家,却又在城里学了一身的臭毛病,家产败光他干脆丢下小婉母女,追随一个有钱的女人去了。
小婉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回到乡下,三餐不继愁苦交加,染上了肺病无钱医治,拖来拖去竟至于转成了肺癌。
“医生说妈妈活不了几天了,让爸爸回来,可是爸爸说他不管。”孩子泣不成声。
阴暗的屋子里,小婉蜷缩在冷炕一角,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气若游丝,全然没有了当年的神采。
“涛,这些年……这些年你还好吗?”
这些年我还好吗?我在心里问自己。一个男人,已近不惑之年,却还是光棍一根进进出出形单影只,我过得好吗?
“别太苦了自己,遇到合适的还是早早成个家吧。”
是呀,成个家。
第二年的春天,我的花棚里开满了郁金香,旁边就是小婉的墓碑。
“爸爸,爸爸。”周末早晨,小婉的女儿蹦蹦跳跳从外面回来,青春洋溢,活泼开朗。
“又给妈妈送花去了吗?”我笑,看见她满脚的泥。
“嗯,你不是说这个花棚里的花都是给妈妈的吗?”
“对,都是。”我看着她的笑脸,仿佛听见小婉在我耳边说:“涛,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我们什么时候去荷兰看郁金香呀?”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营第七天
最近作者较为满意的一篇单身狗的节操掉一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