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或许在众多类似的故事中的不值一提。但它反映了广大农村，尤其是旧时期农村妇女千年来的悲哀。她们的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一生都在做着一尘不变的梦。有的人梦圆了，可还有很多的人，因为这个梦，一生凄惨。我的姑婆就是后者之一。
她是我的姑婆，名义上的姑婆，一个素未蒙面的姑婆。2014年的7月23日，她走了，带着一身的病痛走了。大家都说，走了也好，就解脱了，不用再受病魔折磨了。可我觉得，相比身上的痛，心里的痛才是最折磨人的。只有心灵解脱了，才会是真正的解脱。我可怜的姑婆啊，你解脱了吗？。
故事发生在长川，一个美丽的小山村。
一路颠簸，胆战心惊，比蹦极更惊险，我们一行四人终于到达了山顶。脚一沾地，如获重生，长川的山路太陡了，连一向技术娴熟的叔叔也免不了虚惊一场。我的姑婆，就在这个山里过了一辈子。
如今的农村，一个只剩下老弱病残的空壳，只有婚丧嫁娶，才会稍微缓和这般死样的寂静。
走进灵堂，心里就莫名沉重了，前一秒的说笑，戛然而止了。此时的姑婆，还在灵堂里躺着，等待着那个入土为安的时辰。没有人替她梳洗，也没有人替她换衣，还是穿着生前的旧衣物。
在农村，子女有义务让父母风风光光的离开。
下午3点，烈焰当头，土葬礼开始了。说不上冷清，至少喇叭鼓手都用上了，仪式全都到位了。但姑婆最想看到的，终究是这一辈子无缘了。
姑婆很小的时候便从官川嫁到了长川。作为皖南山区，古徽州的农村，这两个地方没什么差别，漫山的树，间或一条小溪，只是离家更远了。没有几个小时的山路，根本回不了家。这是过去农村女人的宿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婆还是很幸运的，嫁过去后，就为夫家生育了4个儿子，两个女儿。在过去，生儿子的女人才是幸福的，养儿防老，延续了上千年。膝下没有一儿的奶奶，一辈子都活在自己和旁人的压力下。但如果知道了姑婆的故事，奶奶是否会有些安慰，也会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了吧。
含辛茹苦，靠着勤奋，姑婆把六个孩子都拉扯大了，这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实属不易。后来，儿子们就出去打工，女儿们也开始谋划着嫁人了。
因为传宗接代的缘故，嫁女儿很顺利。大女儿很快就出嫁了，不幸的是，若干年后，丈夫早早走了，留下了她和一双儿女，被迫，她走上再嫁之路。姑婆的小女儿，天生智障，从小受尽欺凌，要想找一户好人家，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将就着嫁了。在农村，只要能生育无论是丑是残，都能找到婆家。但毫无疑问，这个一天到晚只会咧着嘴笑的表姑，受尽了婆家的委屈和同村人的白眼。
对于农村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娶媳妇。四个儿子，不说全娶上，有一两个也不错了。但上天似乎与她开了一个玩笑，到死了，她还是没能见到媳妇，更别提孙儿了。
几年前，或许更早，两个儿子都失去了音讯，再也不见回家了。村里人猜测，大家都说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是可以用时间抚平的，逢年过节还可以上上坟，寄托哀思。活生生的人失踪了，对于姑婆来说，和尸骨无存有什么区别。或许那种翘首以盼，不见回音，才是最折磨人的。
父亲说，姑婆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下十种，住院更是常态。我想，姑婆在面临各种病痛的折磨下，还不肯放手，应该是不舍得，不甘心，她还在等着，等着他的儿子。
千百年来，中国的女性从未真正自由过，他们一直活在社会的束缚和桎梏里，越陷越深。幼年，在家从父，照顾弟弟，被迫放弃读书上学的资格。好不容易熬到出嫁，却要担负起生儿子的重任，生了一个接一个，青春全耗在生儿子上了，当然，因为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很多都难产死了。侥幸活下来的，又要肩负起养育儿女的重任，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成人，娶媳妇又成了头等大事。很多人坚持不到抱孙子，就因为过度劳累而离开人世。
农村的这一批老人，幸存的，现在都已六七十了。她们，已经是解放前最后一代的农村妇女了。现在的她们，有的颐养天年，有的却还守着田地养老。她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有的却在每个月扔下一笔生活费后，就不见踪影了。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抱上孙子、曾孙。可现实是，人们选择了少生或不生，生男生女都一样。曾经，让自己骄傲的，是生了儿子，可现在，人们似乎更愿意生女儿。她们迷茫了，自己多年来做的梦都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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