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几个月前的八月十六号,我以大无畏的精神走进了楼下的理发店,请理发师将我掉得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剃了个精光,面前的镜中便立马显出了一个带着夸张笑意的光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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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没有了头发的遮挡,自己那历经了七次化疗折腾后的瘦削脸盘瞬间便变成面饼脸了。啊,不,客观地说,我那张脸怎么着都比面饼长得漂亮,我甚至想自己若身为男儿,也应该能斩获一些美女投射过来的闪着亮光的眼神吧。光头让我看起来不像个女人,而更像个男人,但却也让我变得较之前精神了许多。
我满意于自己漂亮的光头形象,也很有那种顶着光头现于人前的冲动,但我终究不够勇敢,所以自此便每天戴着假发游走在大街上穿梭在辅导班的那般熊孩子中间,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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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喜欢那种光着头的清爽自在的感觉,但女人的本性使然还是令我迫切地期盼着自己的头发能尽快长出来以彻底将那头我并不太待见的假发扔进垃圾桶。于是,在八月三十一号我做完了最后一次化疗后,照镜子便成了我呆在自己房间百无聊赖时最好的消遣了。
别的女人照镜子是为了看到自己的貌美如花或是苗条身姿,而我睁大眼睛凑在镜子前却只在意自己的头颅上有没有长出几丝发根。但令我颇有些不悦地是,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不仅我的新发未曾问世,就连头顶那几根残存的浅短发茬也纷纷逃离它们的故土粘在了我那条用来擦脸顺便也擦把头浅蓝色毛巾上,真是让我有些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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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然每天对着镜子检阅自己的头颅,查看是否能发现突然冒出青丝的新大陆。直到十月十五号那天的中午,我对着光亮下的镜子欣喜地看到了覆盖在自己头上的一层浅浅的软软的细碎黑发,我的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了一些重获新生的感觉。我在自己闪着泪光的眼神中畅想着几个月后头发长长的样子,头发会变得较之前更卷曲了吧,那样就可以不用烫发了吧,我可是好怀念自己一贯以来的乱蓬蓬的齐肩鸡窝式发型呢。
我将自己新长出的头发藏进我的假发套里,将我的喜悦藏进自己的心里。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也没有人与我一同分享我的喜悦,连母亲也从未曾过问我的头发有没有长出来,不过我倒觉得,那种只将喜悦留在心里供自己把玩的感觉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我的头发缓慢地似乎不太情愿地往外长着,从头发长出到现在都两个月了,还只那么一点点长,也是忒不积极上进了。但我告诉自己,不急,我就慢慢跟你们耗着,待到明年春花烂漫时,你们总该在春风里轻轻舞动了吧。
我又想,明天,或是后天,自己若真不耐烦戴上那顶越来越毛燥的假发套了,就直接顶着寸头出门了。只是,我还需要积攒一点勇气来面对别人初见我有如男人般形象时异样的眼光,或者说,我还需要在自己的内心积攒一些自信来支撑自己旁若无人地行走在那些带点新奇的神情却并不会有什么恶意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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