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雁有男友了,是个健身教练,也是国大高材生。李叶茴看过他的照片,是在一个不入流的健身杂志上。听谣言,这男孩帅气、多金,正在创业。李叶茴不得不为秦落雁的拒绝千人追捧、只为一人绽放的长远目光鼓掌。
这男孩的创业项目有关于健身,正好李叶茴勇闯百公里的事迹在朋友圈传开、但凡有什么运动组织,都会邀请她参加。这帮她筛选出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自己的运动生涯也开始顺风顺水。这次,这男孩组织了“皮划艇”,为了秦落雁的面子,李叶茴也要备好装备会一会其他的运动达人。
她特地从宿舍跑了十公里,到达了他们的集合地:圣淘沙岛。闺蜜的男友不能多看,李叶茴便弯腰时候看一眼、转身时候瞟一瞟、吃饭时候扫一下,终于360度掌握男生的外貌信息,给出个中等偏上的评价。再加之年轻有为、帅气多金、志向远大,是“精英女孩”秦落雁的标配。
一行人租了五架皮划艇在无浪的海面缓缓前行,在导游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地把浆别在一起、或者怎么调整方向也只能后退...再加之和李叶茴同船的瘦弱男生中途晕船,扶着小艇吐到眼泪鼻涕全都顺着海水流到后座的李叶茴身边。她只得疯狂地用浆拍走它们,顺便迅速在团队中打了头阵。
目的地是五公里外的圣约翰岛。这岛早期是移民检疫站,所以总也不能成为主流旅行景点。岛上没有人潮、没有主题公园,一块娴静之地,人们在这野餐、漫步、拍拍浪花、再拍拍照。他们请了厨子给大家做午饭:不过是软塌塌的面包夹塞牙的热狗罢了。李叶茴帮着忙前忙后,秦落雁也跟随左右。
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下,第一根热狗成功地被挤了酱、裹了菜、完完整整地安放在面包正中央,却被那精英男孩一把夺去,一边大快朵颐、嚷嚷着烫嘴,还喊给他的可爱吃相拍照。
凭着李叶茴被吴松毅训练出来的“渣男识别器”,她很快意识到,这好男孩可能不是个好男人。
不出两个月,李叶茴组织了几个女生朋友去西马来西亚著名的产茶地,金马伦。一路上,秦落雁对男友的全方位挑剔被全车人热炒起来,恨不得把一路堵车的不顺畅全怪罪于这男孩的生辰八字上。但是李叶茴忘不了,那天当秦落雁勤快地为男友忙前忙后时,她眼中的落寞像极了曾经的李叶茴。
“我之前啊,有问过他来不来,他不好意思说不来,就一个劲地回避我。真的,没意思了。”秦落叶摘下草莓蒂,一反淑女形象地抛出窗外。
然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李叶茴阵营中的重量级选手:袁野。他处理完公司的事物后不远万里地做了八小时大巴t跑来,成了一行女孩中唯一的男生,再加之他的学长身份,不得不独自抗了所有的重活。他帮女孩子们在漫山遍野的茶园中照相、为她们的大快朵颐买单。当然,他最绅士而多情的一面只留给李叶茴。
袁野只和她们呆了一天,便又坐了连夜大巴回新加坡上班了。
女孩们问他:“何苦做了这么十六个小时的大巴,只为了一天的游玩呢?”
他红着脸撸乱了李叶茴的短发:“我一直想让李叶茴的朋友知道我的存在。正好你们都在,我当然要来。”
李叶茴看着相貌不扬、还总爱在关键时刻插科打诨的袁野,仿若练就了火眼金睛,能从这男孩的凡胎肉体里望见他那纯洁的灵魂。她不知道这男孩能否让自己更优秀,但定会让自己更幸福。
那袁野到来的夜晚,他们特地报名了“寻找昆虫”的夜间热带雨林游,在舒适的夜风中、屏气凝神地打着手电寻找着常被忽略的爬行动物。李叶茴身为队长,在这盘根错节、氧气充足的雨林竟“跑瘾”大发,一激动就飞奔而下,身后的人不懂下山技巧,只能互相搀扶着蹭树下坡。
见女友不负责任把自己留给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袁野也不急不恼。他的举止绅士而得体,一边随时监督着行进进度、队员体力,却从不主动上手、只提供必要帮助。他们到了山脚,看到李叶茴正躺在土里、头枕着一颗包菜看星星。爱干净的女生们尴尬不已。袁野却也一阵小跑溜过去,毫无顾忌地也躺了下去,将半睡半醒的李叶茴搂入怀里、诉说着思念。
“他是个数一数二的好男生。”秦落雁的这句话从大家在袁野家、和爷爷奶奶包饺子那天起,已经变成口头禅了,“你要珍惜。”
秦落雁埋汰起她曾经的精英男孩,常常会提及几点:“我男朋友啊,太有心机。为了宣传他的健身房,大家合影他都常常挡住肌肉比他发达的人,而且为人处事也胡乱猜忌。和他在一起总担心被算计。”
对,这就是曾经对他的创业精神、和积极进取的另一番描述。
“而且啊,”秦落雁焦急地望望手机,又一脸失落地继续:“每次我表示不满,他都会更不满,一点没有解决问题的样子...”
这不是和吴松毅一个样?
“他太自我。一直问我何时想结婚、何时生小孩,从没问过我想怎样恋爱。他会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我们的差距、通过和其他女孩的互动给我创造不安全感。”
这简直比吴松毅还不像话啊!
这时,秦落雁的手机响了:是精英男孩的短信。她脸上刹那间堆满了笑,手指像是上了发条、飞快地舞动着,一点停顿没有,仿若和那男生的交流不需要过脑。
点击发送后,秦落雁苦口婆心地对李叶茴说:“李叶茴啊,你真的要珍惜。”
李叶茴当然会珍惜。袁野的好都在肚子里。先不说细致入微的照顾、职业寻找的悉心指导和家人来访时的全程陪同,单单是他为了能让李叶茴实现梦想、自己那奋不顾身的劲儿,也要让人刮目相看: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搜集齐了赛梅鲁火山的成套资料、是他在西班牙的公路上默默注视李叶茴的身影、是他捏着她日益积圈的肚子,深情地说:“不要苦恼身材问题。这世上纤瘦的女孩子数不胜数,有趣的灵魂也不算少数,能跑下来百公里的有多少呢?”
他不在乎我的皮囊,他更在乎的是我的“战绩”,也就是我的毅力、我最引以为豪的品质。
这关注点的一致激发了二人之间无限的共鸣。
不得不说,袁野的出现让李叶茴苦苦无法释放的“恋父情结”有了出路。
李叶茴从未相信,被吴松毅亲自调教了两年的自己,不但完全丢失了曾经“小鸟依人”的盔甲,开始正视自己的真性情,甚至多少还染上了发小脾气的坏毛病。
听了李叶茴和食物的爱恨情仇后,第一次听说“催吐”二字的袁野并没有大惊失色,反而死死地拉住她的手、摇得她头晕脑胀:“正好,我也喜欢吃!我们一起去吃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吃遍了昂贵的新加坡那些豪华的餐厅。把波士顿龙虾一只只地扔进肚里、新西兰大马哈鱼也顺顺利利游入口中、没事去米其林摘星星...就在李叶茴差点以为自己摊上个富二代时,袁野宣布了自己的破产:原来,这傻男孩为了李叶茴无底洞一般的食欲,花光了自己的积蓄。
“没事,”,袁野摸着肚子打饱嗝:“钱还能赚、肉还能减,年轻的好胃口一去不复返。”
曾经深恶痛绝的肥肉从脚掌开始、一寸不漏地追到头顶,把李叶茴包裹得白白胖胖,像个大花生米。然而,更重要的是,此时的她已然摆脱了对于肥胖的恐惧。而高级料理的大规模进食,也让她间接性地摆脱了馋病。
李叶茴终于可以把减肥看做一件小事,安下心来耕耘真正让自己幸福的天地了。
李叶茴想着袁野一定是爱她深入骨髓,因为万人追捧的毒鸡汤店主不是说过吗:男人爱你的表现之一,就是愿意为你花钱。
然而,这么想当然似乎也不是事情的真相。袁野的爱即便物质上可以竭尽全力,情感上也可以任意挥洒,但是这爱的奉献有一部分是出于他给自己设的责任,而剩下的一半则是出于真性情。而“疯狂”、“有趣”、“不计后果”是他灵魂深处的诉求,在满足李叶茴的同时也在满足他的渴望...不过谁的爱不在满足自己的一份缺憾呢?
更何况,李叶茴曾经用各种方法测试过,发现他很清晰自己的底线,也明白两性相处的秘诀绝不是无条件奉献:他不能接受看到老人摔倒不理不睬的女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女孩,不能接受不讲义气、不负责任、不孝的行为...
李叶茴从他的言行举止中观察到这些条条款款,也心甘情愿做他世界中的合法公民。
对待女生一向彬彬有礼的他也有着自己严格的择偶观,这也就造就了他虽然各方面条件都说得过去、但还是大学保持单身的生活:他爱无所畏惧的灵魂、疯狂的思想、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嘴巴,但是要讲令人捧腹的黄段子...
李叶茴按照这些条款打磨自己,毫无怨言。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对方眼中的自己。
而李叶茴的条款呢?早已不再是:男生中的人际王、女性中的交际花,也不在乎是否学富五车,这比腰缠万贯还不靠谱。是否事业心极强、 抱负远大,现在看来也不是重中之重,有个积极向上的人生观,足以。毕竟奋斗与否是一个人的个人选择,她四处游荡,见识了太多美丽的灵魂在“糟蹋”生命去做着只取悦自己的事业了。
那什么最重要呢?诚恳。
对,简简单单两个字,已然能概括李叶茴的所有需求:我诚恳地请求你,做我一生不离不弃的战友。若有一天你不想再诚恳,请自行离开,这是上帝的决定,不是你的错。
至于找一个逼着自己疯跑的男孩...还不如找一个帮自己找准方向的人。跑错路要比动作慢要严重得多。
李叶茴有远大梦想,但她也明白这和男友无关。自己的义务就是经营好自己的人生,顺便帮自己挑中的男孩出谋划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彼此的港湾。
她常常跟别人解释:“我已经不会被相貌啊、身材啊,这些东西所打动。虽然好成绩意味着自律,好身材意味着健康,好肤色意味着好肤色...但都不一定。我和那些漂亮的皮囊相爱过,现在我依然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每每听到李叶茴的陈词滥调,秦落雁就会无可奈何:“你这个人啊,真是太理智了。那些漂亮的男孩子给人带来的美好感觉,你全然错过,真是可惜。”
李叶茴也觉得是。当自己曾经陷入痛苦境遇时,期待自己通过努力能有朝一日和那些“完美男孩”相提并论总是她最大动力。然而,吴松毅亲手打破了这幻想。李叶茴不再期待童话里的王子公主式的爱情,那她找的是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在单身黄金期时已然领略到了独自闯荡时那无与伦比的快乐,可是什么让她同意了袁野的追求?
不是因为寂寞、也不是因为掏心掏肺的喜欢,只是因为口感了、想吃甜食了、想再尝尝青涩爱情的味道了。
然而,又是什么让她内心的防线被一道道打破、那些武装自己的黑暗人生观被一道道融化的呢?是什么让自己和曾耿耿于怀的各种社会期待告别、真正决定剪短头发,放弃耗费心力和肥胖,以及外界眼光斗争、一猛子扎入全世界各地的森林,和大自然拼个你死我活呢?
是他啊。
那他是什么呢?是那童年期待的保护神?是小学仰慕的广播站站长?是初中相处得最亲近的好哥们?是高中那自己永远也追不上的学习委员?
都是,也都不是。
他究竟是什么啊!
李叶茴又回想起,她和袁野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互动,却平平淡淡地做了不少惊人的事情:从火山之行、到圣地亚哥的朝圣之旅,从没日没夜关于彼此性格的探讨、再到对于世界职能的搜寻。
李叶茴终于明白了,袁野接过一个看似坚强、内在却没有一个有力心理机制支撑的她,一个支离破碎的她。然后他花光了钱、奉献了时间和无条件的呵护,终于救活这株伤痕累累的树苗。等这树能独自呼吸、饮水、拥抱阳光时,他又化身园丁,为她砍去无用的枝叶、指明未来的方向。
他是她的守护神?导师?园丁?救助者?
他是她的“父亲”,那个从小到大在脑海中勾画了无数遍的男人。他是那个让她学会生气、任性、大声说出内心想法的人,那个让她过足了公主瘾的人。他帮她弥补了童年遗憾,让她可以放心奔跑、随时撒娇,无忧无虑地做孩子的人。
可是他是她心中的“父亲”,她又是他的什么?她凭什么值得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地对待?
看着袁野平日省吃俭用,恨不得却把钱包的每一颗钢镚都搜刮出来,只为给李叶茴凑齐一顿大餐时,她困惑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洒脱到不尽人情的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就像火山上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追你啊。”袁野用空空如也的钱包给李叶茴扇风。
“可是你已经追到手了。”李叶茴摇起他们紧握的手。
“还没呢...”袁野顺手捞起李叶茴的项链,那是她以“百公里奖牌”为原型托人制作的,“你可以被轻易打动,但你是个永远不可能被追到的姑娘,或许曾经是,但已然不是了。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懂了。”
“可是你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值得我追求的女生。”他抱着她,要把她揉进身体。
李叶茴明白了,相比于亲密无间的伙伴,她是他的汪洋中那高高在上的一盏塔灯。没这灯,生活便是智者的老气横秋,有了这灯,生活才有了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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