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卖油条的小摊不见了。热气腾腾的油锅,排队买早餐的人,坐下来吃饭的人也都跟着消失了,蒸发在早春的空气里。
他们回老家过年了。
市场的店铺关门了,显得萧条。小时工涨价了,连医院的护工都不好找了,车站变得拥挤。
快过年了。
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裤子,雕花的红上衣,扎着红头结,在我面前蹦蹦跳跳,一脸喜庆的样子。
她知道年快到了。
大年三十,阴历初一,对国人别具意义的日子,因为这是我们的春节。
中国人最具仪式感的节日莫过于春节。春节象征着家、欢聚、团圆、回归,代表着辞旧迎新,意味着冬天已去,春天来了。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共同约定,天南海北的人们不辞劳苦来赴约。人们期待春节,喜爱过年。古往今来,这个沿袭下来的节日传统在中国人的日历里坚如磐石,在老百姓心中有着一份沉甸甸的情结。
妈说,年货都摆出来卖了。我才注意到街头摆放着红包、红袜子,还有各种鲜艳的装饰挂件。
似乎能听见春节走来的脚步声了。
小时候过年,那是一个高兴啊。从爸妈置备年货的背影里我看到了年的影子,从煎炒烹炸的厨房里我嗅到了年的味道,从街头雷动的爆竹声中我听到了“年”这个大怪物砰砰的心跳。
我躺在被窝里,抚摸着枕边妈妈为我准备好的从到脚的新衣服,兴奋得睡不着觉。我知道再睁开眼睛,就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日子,一个无比美好的日子,一个有着无穷的好吃好玩的,无尽的快乐和热闹的日子。可以一宿不睡觉,可以撒欢乱跑,大人都笑容满面,多么令人喜悦和盼望!
我终于穿上我的新衣服了。爸爸带我和哥哥去门口贴春联。我知道上联要贴右边,下联贴左边。
快快扒过早饭,我就出去找小朋友。转眼间,四五个丫头片子结成队,开始东家西家去串门。再出来时,口袋里装满了大人塞的花生、瓜子和糖果,得用手捂着才会不掉下来。
我们嘴里不停地嚼着东西。哪里都热闹。院子热闹,我们看男孩放鞭炮,看谁的胆大,谁的爆竹最响。屋里热闹,大人坐着喝茶,聊天;厨房热闹,灶台烟火不断,桌上摆满了碗碗盆盆,里面盛着五颜六色的肉和菜。小孩趁大人不注意,悄悄掐起一块溜肉段,迅速放进嘴巴里。
屋外冰天雪地,屋里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团团转,没有闲着的时候。女人做饭,男人打牌,小孩串门,大家都欢欢喜喜过大年。
晚上吃年夜饭,两千响的大地红响炸天。我捂住耳朵,看硝烟四起,看根根爆竹红衣飞溅,在劈劈啪啪声中辞去旧年。
我家的年夜饭总有八个菜,四平八稳;一定有一道鱼,连年有余;有桃或苹果罐头,逃避坏事,平平安安。
天一黑,我们点起灯笼。那种可折叠的纸灯笼,里面点一根蜡烛,映照出纸壁上美丽的图案。一排通亮的灯笼从街头移到巷尾,又从屋前飘到屋后。常常脚一滑,风一吹,灯笼就歪了,着起火来,立刻一声尖叫,火苗四起。接着几张小脸鼓起腮帮子,对着灯笼使劲吹,最后在一片惋惜声中,将不可救药的灯笼残骸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我们跑进屋里看电视。电视里有好看的人儿,好看的舞,好听的歌。我们说啊笑啊,推搡打闹啊,累了就坐在炕头磕瓜子,用扑克牌摆十二月,算新年里哪个月最顺。我们看大人打牌,希望自己的爸爸最厉害,多赢钱,在桌子上垒得高高的。
接下来是午夜饭,我们一家人吃饺子。爸爸擀皮,妈妈包饺子。白胖胖的饺子在锅里翻滚,出锅时,我和哥哥争着吃饺子,看谁能吃到硬币、豆腐、糖块或栗子。我们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里有钱,有福气,日子甜蜜,早日立事。
我的眼皮在打架,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十二点,听到电视里的新年钟声敲响。再后来,什么时候倒下来睡觉,我已记不清了。
初一是个好日子,小孩挨家挨户去拜年。王姨过年好!张叔过年好!我鼓足勇气,将声音提得高高的,得到邻居叔叔阿姨的热烈回应。
还是各种吃,还是一通玩,从初一到初四。
初五,俗称破五,即“送年”。热热闹闹了几天,身体有些倦怠,但心中却希望“年”永驻。小小年纪,即隐隐感知“年”的大势已去,知道过了这一天,一切会恢复到平常的模样。不再总有饺子吃,不再有那么多欢声笑语,不再天天热闹非凡,那种喜气洋洋的热烈气氛就要散去。突然心生眷恋,一种失落感从心底升起。
这就是我小时候春节的样子。现在,人们不再这样过年了。这些对春节的记忆定格在我的童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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