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秋日的清晨,天刚麻麻亮,四周还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之中,阿君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她今天要去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看病。
前段时间,她们单位组织了体检,体检报告出来的结果显示,她的甲状腺出现了问题。她自己平时也有感觉到,时不时的心慌气短,疲乏无力。她也只当是上班太累的原因,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知道自己甲状腺有问题,她便查了一些资料,从而初步断定自己平时的一些症状可能是甲状腺惹得祸。
她平常有点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都是能抗就抗,实在抗不过,就去附近药店配点药,吃吃也就没事了,基本上一年到头不和医院打交道。
如今这甲状腺的毛病,说不定抗抗也就过去了,她自己在心里傻傻地想着。
可情况并未如她所愿,随着时间地推移,她的身体状况似乎越来越差了,稍微多走点路,心脏就跳得扑通扑通响,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自己引以为傲的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变得一只大一只小,眼睑水肿,眼球微凸。她真有点郁闷了,年纪轻轻的女人哪有不爱美的,眼看自己美丽的大眼变得面目全非,她感觉天都要塌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让爱美的她今后如何见人。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不能再抗下去了,为了拯救自己的大眼睛,她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她向熟人打听,看看去哪家医院比较靠谱,一番打听下来,了解到市中心的一家三甲医院口碑不错,治疗有关甲状腺的毛病很有一套。
她向单位请了几天假,为了满勤奖,很少请假的她,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她在网上预约了专家门诊,虽然挂号费比普通门诊贵得多,可为了确保自己能得到最好地医治,贵点就贵点吧 ,这真的有点不符合她一贯省吃俭用的作风,看来爱美之心能让她“视金钱如粪土”了。
阿君没顾上吃早饭,赶上了第一班地铁。因早高峰还未到,地铁上并没有多少乘客,阿君便找了一个靠门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了。然而等地铁进入市区后,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连空气也似乎都变得稀薄了。
阿君开始感觉到胸闷,头也晕晕乎乎得不舒服,她感觉很难受。她现在只巴望着地铁能开快点,赶快到达市中心的那个站点,自己下了地铁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阿君强忍着不适,终于熬到了站点,她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从地铁站到医院需要步行大概一千五百米,这要放在以前,再多个几千米,她都不会害怕,可现在她感觉这一千五百多米好像是个很遥远的距离,有点让她望而生畏。
她不是没想过叫一辆出租车,可她平时就闻不惯汽油味,想到刚才在地铁上自己难受的样子,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她沿着人行道直走,没走多远,心脏就开始狂跳不已,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她喘着粗气,扶着路边的一棵小树,眼睛还不忘往四下里瞅,生怕有人看到她这副狼狈像。好在路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关注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过她,她总算放下心來。同时,她心中不免又生出了些许落寞,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哪个会关注她一个素不相识的 女人,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
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为这冷漠的城市,也为自己这糟糕的身体状况。想想自己以前,走路可是健步如飞,可现在走起路来还不如一个老太太。她刚才看见好几个老太太从她身边经过,都气定神闲,步履矫健,完全不输年轻人。她心下戚戚然,迈动沉重的双腿,再次一步一挨地向医院方向走过去。她以蜗牛爬一样的速度终于赶到了医院,站在医院门口,她使劲地喘了好大一会儿气。以前上学时,八百米长跑结束,也没喘成这副德行,她在心里都有点鄙视自己了,怎么可以这样没用呢?这身子骨也太不争气了,枉她还如此年轻,要是一副老身板,岂不早散了架去。
阿君怀着满心的幽怨和哀伤走进了门诊大楼,门诊大厅里早已是人满为患,每一个挂号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阿君也顾不得许多,慌忙地去拿号,然后随便找了一个窗口排队挂号,反正每个窗口的人都很多,没有什么好选择地。她此刻总算舒了一口气,可以停下来多休息一会了。
等阿君拿上挂号单,走进医生诊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十点钟了。宽大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女医生,正目光平静地望向她。她不禁有点发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或许是她平时很少看病,不太适应这诊室的氛围吧。
医生询问了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她如实相告,接下来给她量了血压,测了心率,并仔细地观察了她的一双眼睛。阿君的心里有崩溃的情绪在滋生着,她想医生啊,你可真仔细,她的一双肿成核桃样的眼睛有那么好看吗?这让她情何以堪呢?
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得出的结论是甲状腺功能亢进症,俗称甲亢。一听说是甲亢,阿君 的脑袋瓜子就禁不住“嗡嗡”地响,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 耳朵,怀疑医生是不是判断错了。她怎么会得这种毛病呢?不会的,绝对不会,阿君在心里发着狠。
她以前在老家看过甲亢患者,脖子肿大,眼球凸起,据说这病还是一种富贵病,不能累着,不能急着,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这种富太太般的生活,她阿君可无福消受。她还要挣钱养家呢,上有老,下有小,光靠她老公的那点工资,根本就不够花。
网图可不愿意相信似乎有点说不通,人家女医生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可能诊断错误,阿君此时只能选择接受诊断结果。她脑子有点昏沉沉的,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在十字路口迷茫着,欲哭无泪。
女医生可不知道她的女患者此时崩溃的心理。她一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一边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的病情比较严重,有可能要住院治疗,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如果早发现早治疗,情况会好很多。”
阿君现在脑子有点迷糊,如一个身体僵硬的木偶,任人摆布。她按着医生地嘱咐,去抽血化验。当抽血针的针尖刺进她的静脉,刹那清楚的疼痛让她终于清醒了,她稍稍别过脸,不敢看那殷红的血从自己的静脉中被抽出来的过程。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一看见血,特别是自己的,那是秒怂。
验血报告要等到四天后才能出来,医生将根据化验报告来作出最终地判断,也就意味着她还要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焦急地等待四天,这也许将是她人生中最最漫长的四天,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即将亲身体验一把。
时近中午,她的肚子已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地叫唤,她这才想起她今天没有吃早饭。也许是悲伤的情绪控制了她,让她整个上午都没有感觉到饿,此时也该找点食物喂饱肚子了,要不然回家的路她更走不动了。
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阿君就四下里观察,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卖吃的地方。看了半天,毫无所获,她有点茫然,心想这市中心,居然连卖吃的地方都没有,也太有点不可思议了。最终,在一位好心的清洁工阿姨地指引下,阿君找到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了三个大肉包子,一瓶水,一瓶酸奶。一上午饿着肚皮,又被狠心的医生给抽了三大管血,她该好好补补才行。
阿君在便利店门口找了个专供行人休息的长椅坐下,把刚买的东西放在面前的石头台子上。她喝了两口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肉包子,可能是太饿的缘故,她的胃口此时出奇的好,几乎一眨嘛眼的功夫,两个大肉包子就进了肚,就她这副吃相,任谁看也不会相信她是一个病人。
就在阿君准备解决第三个包子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瞟了一下,拿包子的手突然就僵在了那里。她都吃了两个包子了,居然不知道旁边石头台子上还趴着一个人。可能是刚才自己饿晕了头了,没有看到,或者这个人才过来趴在这里,她脑子里一片 空白,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了。
这石头台子上趴着的是怎样的一个 人啊!一件旧褂子蒙在她的头上,她歪着头趴在那里,脸正好对着阿君 的方向。这哪里是一张人脸呀,消瘦单薄得就如同一块土灰色的破布片,毫无生机可言。阿君真想伸手试一试她的鼻息,看看是否是个大活人,可最终理智战胜了想法,没敢轻举妄动。
阿君仔细地端详了这张脸(也顾不得对方会察觉她的无理),从而断定这是张女人的脸,且年龄不会太大。是怎样的磨难能把一个尚且年轻的女人,变成如此模样,阿君在心里惴惴地想。
阿君现在已无法下咽最后一个包子了,她觉得在这样一个可怜 的女人面前狼吞虎咽,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一阵秋风吹过来,吹起年轻女人身上垂到腰间的旧褂子,一个储血袋赫然映入阿君的眼帘,那袋子里已经储存了少许红色的液体,是阿君最怕看到的液体,血,鲜红的血。看得阿君汗毛乍起,脊梁沟都在往外冒凉气,她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那个女人。
阿君此刻也才明白,身旁这个女人应该是得了什么重病,在病痛地折磨下,才会变成如此模样。没生病之前,她或许也是一个爱蹦爱跳,爱说爱笑的女人。可如今无情 的病魔将她摧毁了,似乎还要夺走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丝生机。
莫名的悲伤自阿君的心中涌起,她难过地低下了头,为重病的女人,也为她自己。她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也将是可怕的。
她回去还要为了碎银几两,拼命工作吗?她还要信奉那句,同事们常挂在嘴边念叨的,“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的口头禅吗?不,她不能再那么傻了。说不定上天就是要借着这个重病的女人给予她警示,让她知道当下该如何抉择。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才不要再相信所谓“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的狂语了,这句话又不是什么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可行。她现在需要休息,需要放松心情,需要把自己已经处在悬崖边上的身体拉回来,拉回到平安的地方。
阿君在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个重病的女人,她还在睡着,紧闭着双眼,似乎毫无声息的样子,如同那树枝上的一片秋叶,会随时凋零,消失在秋风里。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君每每想到这秋天里的偶遇,心中还不免感慨,是那个重病的女人让她做出了正确地选择,她是不幸的,同时也是幸运的。
网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