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

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

傍晚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一个老人的身影，就这样和我擦肩而过，像极了我的外公，身材清瘦，身姿挺拔，很是精神，我频频地回过头，不忍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影子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暗暗地想：我的外公现在过得好不好。

长辈里，我最亲近的应该是我的外公啦，在皖北的一个偏远村庄里，在那里外公是不叫外公的，我们唤作“外爷”。七岁以前的我基本是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的，那时候甚至对远方的父母没有了概念，模糊了容颜，以至于过年的时候看见父母竟然是怯生生的，不自觉的低头害羞起来，或者是拽着外公的衣角躲到一边。

外公永远是清爽的模样，温吞吞的。气色温和，总是一副和善的笑容，对每个人说话皆是轻声细语，从不发脾气。他衣着讲究，每一粒扣子、甚至腰带的位置都是一板一眼地规矩，不论是走路还是坐着，身姿都是笔挺的，很有精气神，浑身是书卷气和军人气，让人忍不住要去亲近。

据外公说，他十多岁的时候，和一群男孩子在村子里玩耍，恰好有一群“打仗的”军人路过村子，他羡慕极了，立马跑回家跟母亲汇报了下，便开始义无反顾地跟着这支队伍走南闯北，一走就是几十年。

他说，自己在部队里，学会了认字、喜欢上了读书，学会了做菜、开汽车、参加过很多战斗，还认识了主动给他们做鞋子做衣服的贤惠姑娘，也就是我的外婆，他很感谢部队带给自己的一切。

也许是常年在部队里养成良好的习惯和高度的自律，外公一年四季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迅速地洗漱、把衣服被子叠地整整齐齐，几十年如一日，乃至现在耄耋之年依然如此。

外公是一个勤快、心灵手巧、热爱生活的人。

小时候，我和外公住在一起，我们家有一个不太大的院子。外公用一整块一整块的石头砌起了院墙，还用篱笆围了一个小菜园。我们一起种了樱桃树、杏树、桃树；一起给青椒、黄瓜、茄子浇水，看他们一点点开出小花、结出果实；一起种鸡冠花、月季和木槿花，凑到花朵前嗅着好闻的味道。一年四季，在外公的浇灌下，院子里都氤氲着树的清气和花的香味。

夏季的夜晚，我们就把床和竹席搬到院子里。我躺在床上看星星，外公搬来了小凳子坐在旁边，摇着蒲扇，顿时觉得凉风习习，舒服极了。他还端来装满水的瓷盆，把毛巾浸在里面，拧一半干湿递给我，我就拿来擦擦身上的汗珠。

“你看，那个是牵牛星，那个是织女星，有一天，织女下凡，遇到了牛郎……”“那个时候，我们在山路上开车……”“那时候，参加淮海战役，战斗异常激烈，也不知道以前的战友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童年的很多个夏夜，我都是在看着星星，听着外公的故事，在他摇着的蒲扇散发着的凉风习习中睡去的。

乡下的夜晚，大家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庄是那样的安静，清凉，只剩下远处山峦的影子、满天的繁星和铺满地面的月色。

晨光熹微，天空像一个深隐林中的蓝色湖泊，又好像是墨泼到宣纸上洇然开来，慢慢的天光亮起来，院子里的鸟鸣声啁啾，花香满溢。

等到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外公早早地起来给我做饭。有时候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和清爽的小菜；有时候是煮的软弱香甜的红薯；有时候是煮粥，把南瓜或红薯切成一块块的一同放进锅里煮，一层薄薄的白气从锅里飘出来，香气就这样招摇地飘出来；有时候是自己做的面片；有时候是煮鸡蛋茶来喝，类似于现在的蛋酒，如此变着花样的早饭。

长大以后，看《舌尖上的中国》，总是要馋的流口水，印象最深刻的是“日常”那一章节，我想大抵世间最好的食物是来自这平凡人家的日常烟火里吧。因为做饭的时候带着满满的爱意，带着一份期待，带着十足的用心，所以味道总是那么温暖吧。这时候，我总会想起晨光熹微中，外公给我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餐。

那时候自己年幼，并不能理解外公对自己这一饭一蔬的爱意，只觉得日子平淡如水，习以为常。

很多年以后的我，每天早上赶着去上班，只好在早餐店里匆忙吃着包子、牛肉粉，热干面，或者是随手买了饼和豆浆当作早餐的时候，这时候总是无比怀念童年外公的爱心早餐，想念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