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多天了,我还在那幅漫长的胶卷记忆里,走不出来,心里莫名淡淡的疼。那张杏树下清澈干净的脸,像四月天的云烟,种在了心底。可命运,真的会像呼兰河的春天一样明朗吗?真的是长大了,一切都变好了吗?……
长大是长大了,但并没有变好。
影片用一种间离手法,还原当时的社会和生活,并带我们走进那个时代,走进萧红为自由而奔走的一生。影片像画面式的情景还原,大脑就在这一幅幅场景中交错、跳跃、奔腾、沉沦,而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停了,就剩下镜头前骆宾基嚼着糖却还掩饰不住苦涩的眼泪。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萧红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是被遗弃的一生,更是为自由而白白牺牲的一生。
被社会遗弃--在没有父亲呵护疼爱的童年,长大读书离开是她最大的憧憬,她以为,长大了,读书了,就可以变好。未曾想,中学一毕业,就被父亲指定了婚事,这对她渴望的自由美好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所以逃离。她从未想,她何尝逃离得了这个社会?那时封建制式的婚姻,私奔、出走,这是多大的轰动?她当然逃不了。在举家迁往呼兰农村乡下的马车上,纷纷扬扬的大雪洒在她脸上,她和她的家人已被这个社会遗弃,而她的目光,却还向往着外面自由的天空。
被爱情遗弃--在她最困顿、落魄,最死不瞑目的岁月,他拯救了她。“为什么活着?” “因为这个世上还有一点让我死不瞑目的东西”。爱情在陋室里产生,那一行小诗,“去年的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时节,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犹如青杏般的滋味。”,那一幅又一幅美妙的素描画,让她闪闪发亮,更征服了眼前那个不羁的灵魂。“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我一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三郎对她的爱情,似燃烧的火焰,熊熊燃烧。
还记得,他一个人,抱着那一大堆行李,跑上旅馆的楼梯。风风火火,不知疲倦!他摔了一跤,但是马上爬起来——跑着,笑着,冲上楼去。留下他身后的女人,幸福的微笑,目送着他。还记得,他一次一次,带着外面的风雪,冲进家门。头上的帽子,堆满雪花。但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却像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豪情万丈。“还疼吗?”“饿不饿?”他和她,大说大笑。他和她,紧紧拥抱。 一会儿,好像两个,苦中作乐的孩子。一会儿,又是一对,浓情缠绵的恋人。他把一个年轻男子的全部——“热情、激情、坚强、乐观”——来把她——紧紧包裹!他用爱情——把那些穷困、苦涩的日子——画成了一幅“春天一样”的图画。
他心里的热度,能把整个坚冰的世界,全部融化!如果我是萧红,我又怎能不爱,这样的萧军?一个脆弱的女人,在一个火热燃烧的男人身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那一刻,虽然她一无所有。但她却,拥有了幸福。幸福的,有时候,让人流泪——就如同那一个,被很多观众看了以后,深深感动的,经典镜头。在风雪的街头,他为她系鞋带。他拿一把小小的刀片,从自己的鞋上,割下鞋带,给她系上。当一个大男人,跪下身去——全神贯注,默默无言。那一刻,我真的感动。因为,在他的眼里,你看不到别的。
萧红的黄金时代只能看到一个字——“爱”。只能看到那一片,真挚的深情。这个朴实的镜头一直烙印在脑海。如果,萧红的一生,就这样,朴实美好的拥着爱情过一辈子,我相信,即使贫苦,却分外安乐。但,但一切,如果真的,到此为止——那么完美,还会真实吗?正所谓,再好的三郎,也不是完美的三郎。接下来,是二萧的矛盾。接下来,是萧红的受伤。看着她,一个女人家,那么吃力的在搬米袋——可躺在床上的三郎啊,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听了胡风对萧红的评价,文学水平,高于萧军——小心眼的三郎啊,半夜坐起,竟然失眠。终于最后,他打她了,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直言不讳的说——“是我打的!”还理直气壮的,昂首挺胸。终于最后,他提出分手——为了去打游击,也为了他的自由。当她泪眼汪汪,劝他留下,他却大步向前,义无反顾!他有强悍霸道的,大男子主义。他有风流多情,出轨不忠。这是萧军一个人的缺点。
但也是很多男人,共有的通病。这是萧红一个人的不幸。但也是很多女人,共同的悲哀。所以,有了后来的二萧分手。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最后走向无奈的坟墓。让人可惜。令人叹惋。但我,还是忘不了——
萧军送别萧红的时候,他满眼的泪光。他眼睛湿湿的,望着心爱的女人。他不厌其烦的,对丁玲嘱托不休——“请你照顾她,她身体弱,她不通世故……”但是,我还是忘不了——当萧红说,我们永远分开吧。萧军的那一刻表情——他轻轻说了一声,好吧。他把一脸盆的水,从头顶倒下。不知道,有多少隐忍的痛。难以宣泄,凝结心头。但是,我还是忘不了——萧军一阵风似的,闯进门来。把一把好好的手风琴,乱弹一通!他说“你和端木结婚,我和丁玲结婚”——冷冷的话语,充满了冷冷的嘲讽。而当他冲向端木,扭打起来,那一刻的爆发——是热血冲动,失去了理性——也是他对她“爱情的烈焰”,燃烧到了尽头!
……三郎啊,三郎!这时的三郎——你让人爱?——还是让人恨?真是令人,万般感叹。我不知道,别人怎样看你。但我对你,恨不起来——因为,我知道,你曾经把一个女人,那么深的放进你的心里。也许,你只是——不懂得,怎样珍惜她。也许,你只是——没想到,终会失去吧。因为我绝不相信,你真的和她,恩断义绝了。看看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拿出那一摞——压在箱底的,爱人的信件吧。一辈子,历经磨难。几十年,风雨来袭。在他和她分手之后,在他和别人结婚之后,在经过了文革动乱之后,在他这一辈子,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也没有,丢掉,她写给他的那些信。那些爱——真的,能放手吗?
真的,能丢弃吗?我想,他不能——她也不能。因为听说,她临终前,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于是我摸着桌布,回身摸着藤椅的边沿,而后把手举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确认定这是自己的手,而后再看到那单细的窗棂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在笼子过的……”。这是萧红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痛苦的岁月,为爱欢笑,为爱疼痛。可那么真挚发自肺腑的爱情,最终还是遗弃了她。她痛苦、绝望,她在爱里找不到自己,在鲁迅先生家的院子里,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一个劲的抽烟/发呆,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痛。三郎拯救了她,保护了她,成全了她,但是,三郎也伤害她,看不起她,背叛她。曾经,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的骑士,现在成了让她扼腕的刽子手,三郎对她才华的鄙薄和压抑,提早终结了这份曾经熊熊燃烧的爱情,而为了心灵自由,迫不得已,她只能选择让这段爱情写进历史。她身体不好,也早早失去了家庭庇护,这样一个“羽翼稀薄”的女性振翅一飞后,几乎已注定跌落的结局。
被生活遗弃---选择爱情受伤,那么为了一点自由,“我只想找个地方,安心的写作”。这也是萧红选择端木的原因。她在婚礼上说:“我和端木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爱情历史,我对他也没有什么过高的希求,只是想过正常老百姓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谅解、爱护、体贴,我深深感到,以我眼下这种状态的人,还要什么名分,可端木却做了牺牲,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我想,她是因为被爱情伤的太深了,所以才渴望寻找老百姓的平常生活。但这次的选择,真的可以让它过上寻找老百姓的平常生活吗?。。。他将挺着大肚子的萧红抛在日军轰炸的武昌,自己拿着唯一的船票去了重庆;他在日寇攻陷香港后,放下病床上的萧红,去找记者协会寻觅逃难名额。这就是她选择的生活,连最寻找的百姓家的生活,也给不了她。当骆宾基问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和端木一起共同生活三四年?”“若筋骨痛得厉害,皮肤流点血,也麻木感觉不到了。”我想,她是在和三郎的爱情里伤的太深了,深到一辈子也无法释怀。深到不得已不在一起,却心里从来未曾离开。
......
萧红的一生,就这样,在病房里,在轰鸣的轰炸声中,在对生活的绝望里,带着爱恨和对自由的向往,明灭了。
而那个,杏树下如花的小女孩,她终究的一生,是被遗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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