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云看着佩春媳妇的笑脸,心里突然惴惴不安。阳光穿过葡萄藤的光影落在佩春媳妇的脸上,那些光影斑驳并随风移动着,佩春媳妇的笑透着阴冷。
“二舅妈,这是远寒。”她下意识地靠住乔远寒。
姜寒云的这个动作无比细微,可乔远寒已经感觉到,这个二舅妈让寒云恐慌:“二舅妈好。”乔远寒和佩春媳妇打招呼。
佩春媳妇笑,她眼角的鱼尾像菊花的花瓣绽开。她打量着乔远寒:“远寒?”她笑着看向旁边的乔沐阳:“乔沐阳,他是你儿子?”她的两个胳膊交叉在胸前,身子晃了晃,然后扭着肥硕的臀部往院子里走:“妈,你的心尖子回来咧。”她阴阳怪气。
林老太太正坐在堂屋里吸烟。她的眼睛微闭着,她试图触摸自己愈来愈薄的人世岁月。她听到佩春媳妇的声音,从心底涌出的厌恶让她的唇角抽搐了两下。
林老太太还是拄着拐杖从堂屋走出来:“沐阳来咧,快进屋。”她走到乔沐阳身边把拐杖递给寒云,她握住乔沐阳和乔远寒的手:“我知道你们都忙,但娃们家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她看着乔远寒笑:“远寒,跟奶来。”
林老太太握住乔远寒的手:“远寒,寒云可怜,没妈也没爸咧。”
“奶,我会一辈子对寒云好,我保证不让寒云受半点委屈。”乔远寒看着老太太。
林老太太看着乔远寒笑,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佩文的婚姻是她这一生的痛,痛到极致便成了不可说,这不可说整日撕咬着她的梦。
“婶,你放心,远寒敢欺负寒云,我第一个不饶他。”乔沐阳知道老太太这辈子最大的心结是佩文。老辈人都觉得红颜薄命。
“妈,今儿个寒云和远寒订婚,是喜事。”翠娥刻意提醒老太太,她怕老太太又提起佩文。
“三舅妈,为了我的事情叫你受累咧。”姜寒云走到翠娥旁边。
“賊女子,还跟我说这些话?”林翠娥指寒云的额头,寒云从小就懂事。她看到了寒云手指上的戒指:“来,舅妈看看,几克的?”她拽起寒云的手。
“六点九克好像。”姜寒云给翠娥说。
佩春媳妇在一旁冷笑,她咧了咧嘴,一会儿咬住自己的上嘴唇,一会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她在尽力压制心里的不满。
林佩武过来拽住乔沐阳:“沐阳,你给我说一下你查到的资料。”
“等一下。”佩春媳妇终于忍不住了:“乔沐阳,你在林家村劳动改造过,林家村有啥风俗习惯你该知道。你只知道给你儿订媳妇呢,你给我屋拿的啥?”她就是摆明了要彩礼钱。
乔沐阳笑了笑:“给娃们订婚的风俗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和远寒上次来和婶子说好了。”他回来是带着彩礼钱,但他不能说。佩春媳妇的蛮不讲理他是知道的。佩文以前说过,她家二嫂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
“说好了?你欺负我妈老糊涂了得是?”佩春媳妇睁大了眼睛,翘着眉毛:“从佩文不在以后,寒云在我屋吃,在我屋住,是我屋给寒云买的城镇户口……”
林老太太端起桌上的茶水狠狠地泼到佩春媳妇脸上:“我还活着,这屋的事情轮不到你做主。你把牙再往长里呲?我给你全敲掉!”她另一只手扬起了拐杖。
佩春媳妇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好,你做主。把你结到这世上。我有权利要我的钱。”她一把拽住寒云:“你还欠我两千七百块钱呢,你当着我的面戴着金戒指叫我咋想?”
林佩春坐在桌边喝着茶水,他斜着眼角看着自家婆娘,又低下头看着茶杯。
林佩来瞪着佩春,他见佩春还是蔫蔫的样子,狠狠踢了佩春一脚。他走到佩春媳妇面前:“把寒云放开,你个狗日的敢翻我妈的嘴?”他一把拽住自家兄弟媳妇,把佩春媳妇拽出大门,在佩春媳妇嘴上来回煽了几个嘴巴子:“我兄弟不敢打你,我敢。你下次再顶撞我妈,我捅咧你个狗日的。”
“林佩来,你狗日的就是个扯怂。你在这儿装啥呢装,你婆娘还叫寒云写借据来!”佩春媳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了门口:“佩春,过来。”
林佩春低着头走到老太太面前:“妈,咋咧?”
林老太太抬起手狠狠地在佩春脸上煽了两记耳光:“滚到你婆娘跟前去,把你婆娘的嘴给我堵住!”她瞪着二儿媳妇:“翠娥,把我压在炕底下的蓝手绢拿来。”
林佩春唯唯诺诺地走到自己媳妇面前:“你咋今儿闹事呢,不就是两千七百块钱,寒云都给你写过借据咧!”他的手刚捱到自己媳妇嘴边。
佩春媳妇一把抓住佩春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血一滴一滴从他的手背上滑落。
乔沐阳拽了一下乔远寒:“远寒,你口袋里装了多少钱?有四百块钱么?”
“有。”乔远寒从自己钱包里掏出四百块钱递给父亲。
乔沐阳走到林翠娥面前:“翠娥,今儿是娃们的喜事,你先把这两千七百块钱给你二嫂。我一会儿把这些钱给你大嫂。彩礼钱,我下次我来再补上。”
林佩武这时候从房子里跑出来,他推开乔沐阳:“翠娥,不许收,我林佩武在人前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他手里拿着一沓钱。
“林佩春,这是二千七百块钱。佩文不在咧,寒云就是我的女子,这账我还。”他抬起胳膊把一沓钱扔到佩春媳妇和佩春身上。
林老太太忍着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林佩春,以后你屋老小不准上我的门来。我没生过你这个儿。我生,不要你养,死,不要你葬。”她转身眼泪流得满面都是:“我这辈子造的啥孽。佩武,关门!”
“妈,妈,妈,你咋能不要你儿咧?妈……”林佩春嚎啕大哭,他突然疯了似的扑到自己媳妇面前,揪住女人的头发:“我杀咧你。”这是佩春生平第一次发脾气,他也不管打到了女人哪里,他压抑在胸口多年的怒火全发泄了出来。
林佩春打媳妇打的手累了,他大口喘着气,爬起来拍门:“妈,你给你儿开门,妈……”
林老太太紧紧地拽住寒云和乔远寒:“今儿谁都不许给佩春开门!”
林佩春看着紧闭的大门,眼底掠过一丝苍凉的笑。他转身向村口的水库跑去。佩春媳妇还坐在地上叫骂:“林佩春,你个王八蛋,你个猪下的敢打我。我叫我娘家兄弟来收拾你!”
林佩春像一阵风一样从村中心的小路往前跑,村中间正在谝闲传的人发现佩春神色不对:“快,快追佩春。”
追的人拼命地喊着林佩春,佩春不应声,他如鬼神附体般,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库里,水花高高溅起又落下去,水面上留下了一圈圈波纹。那波纹四散开来:“佩春跳水库咧,佩春跳水库咧……”追着佩春的人大喊。
这时候林老太太和乔沐阳刚说定了远寒和寒云的婚事。佩文丧期满三年后,远寒和寒云再结婚。
乔沐阳把自己准备好的彩礼钱递给老太太:“婶子,你上年纪了,这些钱你收下。寒云欠的账,远寒和寒云一起还。寒云跟远寒结婚的时候,嫁妆不用你管。”
老太太把钱推给乔沐阳:“寒云是佩文流咧多少眼泪养大的,这钱你给娃们的存着。城里人从锅底下要买到锅上,到处都要用钱。我老了,随时会两条腿一蹬的。”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寒云订婚是喜事,她得笑着。
“佩春跳水库咧,佩春跳水库咧!”有人拍着林家的大门。
林老太太面前的茶杯瞬间掉到了地上,茶杯碎裂的声音让老太太惊慌:“佩来,佩武,快,快……”
乔远寒立刻站起来,他和佩武佩来一起冲出了林家大门。
林老太太扔下了拐杖,她突然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她得去见自己的儿子,她再恨,再怨,佩春也是她的心头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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