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令人振奋的事恐怕非露天电影莫属了。
消息灵通的伙伴会在头天就播撒出喜悦的种子。一瞬间他就成了我们膜拜的偶像。他喜滋滋里带着无比骄傲宣告着,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眼睛里充盈着欣喜与艳羡。
抢位置是电影开始前我们做得最疯狂的事情,往往会有不愉快发生。不过口角与打架事件不会过度蔓延,因为心底里都存着电影呢!但输家的愤恨还是有的:"哼,这次已过,下次一定要他还报!""呜呜,以后再不和他一起玩了!"当然这些都是埋在心底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话。如果下一次听说有了新的电影看,无论多远,一定结伴而行,所有的芥蒂烟消云散。诶,有过芥蒂吗?早被电影带走了哈。
所谓的抢位置就是搬几块土砖摞在荧幕前。其实那并不算得是个好的观影去处,但我们就觉得好,觉得越靠前越好,就像考试成绩的排名。电影开始前灯光打起来了,一群孩子就又有了兴奋点。他们在荧幕下方挥手,跳跃,扬衣服,让自己的影子投射到荧幕上,仿佛自己成了电影里的人。
我从不敢在荧幕跟前看电影。我预先会搬条长凳,把它放在人群里,等会儿好站到它上面。印象里,那时候的电影人们多是站着看的。除了荧幕前的那一蓬孩子,除了靠前一点的坐着板凳的老人,大部分人都是站着看-----站地上或者站板凳上就由所处的位置决定了。
儿时的电影我几乎都是透过人堆的某个缝隙看完的。其实说"看完"并不准确,因为好多部电影我都会缺失许多片段。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战斗故事片呢?我害怕看到我们的战士流血害怕看到战士牺牲。一旦激烈的战斗场面出现,我都会提心吊胆。每有故事的主角或者一群战士出现在枪炮火力的交织网里,我的小心脏就敏感起来,继而条件反射地蹲下身子。我在人群的庇护下弱弱地反反复复地问父亲"死了吗死了吗",当获知"没死"或者听不到枪炮声的时候我才会站直身子继续观影。
那时候留给我印象最深的电影是«马陵道上»,讲庞涓和孙膑的故事。为什么喜欢呢?不知道,只觉得有趣。后来追着父亲央求他讲一些类似的故事,父亲说那是历史,于是就对历史感兴趣了。其实历史里的刀光剑影,血腥事件层出不穷,为什么就无感呢?真是想不明白!
«曙光»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两部电影是在我家门前的场地上放映的,所以还记得片名。记得那天家里格外热闹,早早的就有邻村的人来家里坐着唠家常。开映之前,家里各种能坐的一应器具早被乡邻借光了,可来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母亲觉得抱歉得很,她拿出为过年准备的"麻页子"请大家品尝,邻人们大多不接,他们说:"不过细不过细,留着孩子吃!"
去看过最远的电影是在邻村,约有四里地的路程。
晚饭后,伙伴们来约。听完母亲三番五次地叮嘱之后,青做了保证,打了包票,终于成行。
月朗星稀的夏夜,一群孩子看完电影归来,静悄悄的灰白土路上,虫鸣和着童稚的嘻嘻哈哈。我实在看不懂«三笑»,大孩子们却津津乐道一路劲头十足。后来才知道那是关乎唐伯虎与秋香的爱情,至于当时电影里的具体情节已完全没有了轮廓,只记得放映场子上时不时涌动的浪潮般的笑声。
返程里我们途经一处瓜地,那是碧绿碧绿的一块,被一条一米多宽的沟渠环绕着。许是为了防备馋嘴的孩子们来摘,瓜主人有意花大力气挖出了这条护园沟。
我们看见明亮的月光下泛着油光的绿叶丛里依稀闪现着一个个泛白的瓜影,肚子里的馋虫就伸出触角猫爪一样挠着心田。
有人说:"跳过去摘吧?"
有人说:"沟太宽了,会落到水里的!"
有人说:"怕什么,打湿了也不冷!"
青的肩上有妈妈交给的担子,他对我说:"不管他们,我们回家!"青是我们这截塆子的孩子头,我们这群小不点就听他的。
我们回到家的第二天中午,青告诉我昨晚他们大点的孩子去偷瓜了,那个叫华的冲过去跨沟的时候摔了一跤。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远足看电影,我并不知道那一次的行程里埋伏着忧伤。又一天的晚饭后,青带着一群跟班邀我一起做游戏。妈妈严厉地告诫青说:"可不许做危险的事啊!"
原来华已经不在了。他那晚跨沟的时候正好摔趴在了一截树桩上。他回家就喊肚子疼,可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不知道,以为是闹肚子,以为只要上上厕所就好。华在床上疼得翻腾了好久好久,第二天早上奶奶看见他安静的躺在床的一角,嘴角溢着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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