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那个无名湖,只有在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可以被称为一座湖。那时人们会聚在湖边钓鱼野餐,孩子们在湖边追逐嬉戏。而其他的时间,即使周边绿树葱葱,它也依然披着冰衣,谁也不知道那层冰衣到底有多厚。因为从没有人成功的凿出过一个可以钓鱼的洞来。
所以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里,那座湖都是一个天然滑冰场,在林子周围居住的人都会时不时的来这座湖上面滑冰。远方的人们也会慕名而来。尽管这座湖远近闻名,但始终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人们都叫它:那座湖。
1.
我算是这座湖的一个义工吧。我就住在离湖三四分钟步程的地方,在我站在厨房洗碗时,就能看到这座湖。自出生起我就住在这所房子里,那座湖结冻,融化,结冻,融化,而我就看着这座年年如此反复的湖,送走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而我却依然待在这里。
我每天的生活只是待在家里完成手中需要处理的事情,然后就去那座湖上,捡拾掉落在冰面上的树枝,维护一下小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秩序,查看一下冰面有没有融化的迹象(尽管除了在每年固定的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冰会突然融化,其他时间里我从未发现过融化的迹象,但我却依然执着的期望某一日可以发现这座湖的一点意外)。
由于我整日徘徊在那座湖周围,对于这座湖的热爱者们,我都了如指掌。东头那个小男孩会哪天出现,他邻居家的那个老师周几会带哪个学生来滑冰,那个每次都穿红衣服来的小姑娘每个月底都会在冰上哭红了眼睛,像这些小细节,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早已经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2.
那是五月初的一天,那座湖刚刚开始结冰,湖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应该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一个人坐在湖边,只是盯着湖面,坐了很久,并不像在等人的样子,也并没看到周围有同伴者。
“小朋友,你自己来的吗?坐在这里等人吗?”
小姑娘并没有搭理我,眼睛也并没有离开湖面。我问了周围的熟人,也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小姑娘才离开。
而第二天我又看到了她,这次她坐的位置往左了几步。第三天,又往左了几步。就这样,小姑娘每天都在湖旁边坐着,每天移动一次位置,一天一天绕着湖坐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任何话,也没有任何人陪她来过,她只是一个人像座小雕塑一般的坐着,盯着湖面。
3.
从某一天起,我开始坐在了这个小姑娘旁边,跟她一起看着银白色的湖面。
“你看,那个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有一头染过的红色头发,我能从很远很远的山上就看到她的一头红发,那个不是我妈妈,那是一个黑头发的阿姨。”
小姑娘突然开口说起话来。我往冰上面看,除了反射着太阳光的刺眼,我什么也看不到。
“哪里?对面的林子里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我,又继续凝视着冰面的一角。一动也不动。
4.
三月到了,湖里的冰开始融化了。
四月,那座湖成为了真正的湖,却打破了整个林子的寂静。湖面浮上了九具尸体,一眼先看到的是那抹红色。
而那个在湖边坐了将近一年的小女孩,手舞足蹈的欢呼了起来。
“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
“有一次妈妈说要带我出去玩,我们来到了这里,可是妈妈为了给我捡飞进湖里的纸飞机就掉了下去。我等啊等啊,可是妈妈一直都没出来,纸飞机也不见了。可能是妈妈在里面玩的太开心了吧。”
“我想要让妈妈回来,我让叔叔阿姨去找妈妈,一开始他们不肯去,后来,我就领后来的人去朝湖里看,然后我就把他们推了进去,要他们去找我的妈妈。”
“后来,湖水就结冰了。我想,妈妈出不来了。我又想妈妈,于是我就想看着她。她在里面玩的可开心了,到处跑,跟新交的朋友一起玩。”
“我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开心过,我这么看着妈妈,看着她玩的很开心,我也好像跟她待在一起了一样。”
“我想,这样我们就不用回那个家了。妈妈就不会总是被打了。在家里,妈妈总是在哭。现在,妈妈一直是笑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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