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西巷的二楼,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里。门外的水龙头坏掉了,关不住,一直淅淅沥沥的流。我在那儿放了一个桶,听着水慢慢慢慢地填上了桶的空间。也在这慢慢慢慢的水流声中,我看完了这部电影。这部电影也好像一锅温吞吞的鸡丝粥,在时间的火上慢慢慢慢的熬着,你要让心也变得慢慢慢慢的,才能闻到其中的香。
饮食男女是一部很有味道的电影,我想起来看它也是因为听说里面有很多美食,电影里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原来果真如此。听说这部电影是李安闷在家中日日买菜煮饭,后来才拍出来的,看来是真的。这是部老电影,1994年,这一年有很多经典的电影,它就是其中之一,经典的电影往往都是历久弥新,所以它配得上经典。我拖了很久才翻出来它来看,我觉得这是对的,因为如果更早的时候去看,我什么都看不懂,看电影我又不喜欢看第二遍,倘若真的早看过,或许我是写不出什么的,有时候看电影真的很需要阅历啊经历什么的,我现在有过很多经历,所以我看懂了。
人家说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电影也是如此,尤其是一些有深度的电影。饮食男女相信已经有很多人写过观感,我看过,确实是千家诗千家解。而我呢,作为一个老是不着家的人,看出来的就是亲情,人家说越在意什么这个人就越缺什么,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说的残忍一些,其实家,就是一个好聚好散的地方。你想,一间立了几十年的房子,住在里边的人随着时光匆匆忙忙,来来去去,后来房子也老了,撑不住了,摇曳着倒下了,轰隆隆的在心中坍塌,家也就散了,房子呢,作为一个见证,是最后一个告别的。除了房子,还值得怀念的,无非就是一张饭桌,所有人围着坐在一起,絮絮叨叨,饭菜的香气缭绕在空中,多年以后你再去回忆,好像也还闻得到。所以在我印象里,家,就是一间房子跟一张桌子。 李安讲的就是这张桌子。这是个单亲家庭,父亲是个临将退休的厨师,有三个如今业已成人的女儿,厨师老爸在家里立下的规矩就是逢礼拜天一家人不管多忙,都要回来凑一桌家宴。恰巧我父亲也是个业余的厨师,所以看着镜头里朱爸剖鱼刷面粉油炸,抓老母鸡炖汤,专心致志的像雕琢一件艺术品一样做着每道菜的时候,我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当然我们家没有那样的规矩,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做上一桌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大多时候人还凑不齐。我是个家庭观念很淡薄的人,不适合温情脉脉的气氛,吃饭时会自己到一边吃,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父亲大概心里也很疼吧,就像电影里的朱爸一样,尽管三个女儿都依约回来,但是坐在桌子面前,气氛还是很凝滞,朱爸大概也是只能用自己的那点手艺死命的拽住这个家,不让它四分五裂吧。
二女儿家倩和我很像,一直想着的就是如何离开这个家,也是最早要提出搬出去住的人。朱爸看着桌上的菜,没有说什么。当时我执意选择不回家找工作的时候,我母亲也是这副模样,我很清楚这种不动声色之后到底涌动着什么。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常给家里去电话,因为我很怕,怕电话接通了不知道对着那端该讲什么,最后也还是老样子,天凉了热了吃饭了没有家里都好吧,挂掉电话后,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空,我没有跟家里说过什么心里边的话,越大了越说不出来,后来我就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我不懂家,我觉得很可悲。
其他两个女儿一样的,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各自不能理解彼此,住在一个屋檐下,心却散落天涯。这大概也是每个家庭的缩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就连最亲近的家人也不能融入和打扰。常常听有父母抱怨,说儿女们越来越大,翅膀硬了,就不服管了,留不在身边,书上也写老人晚年心里的孤独寂寞儿女们却没有时间去懂。也有听孩子们慨叹,说父母亲样样事都要问都要管着,有时候真的好烦,没办法沟通。朱爸维系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家,那点执着,也是家的意义。
电影里配乐很少,讲的也大多是家长里短,很琐碎的事情,除了吃,还有情爱。三个女儿各有各的感情,包括朱爸,看到最后才知道李安挖了好大一个坑。孔夫子说过,食色性也。人呢,再怎么标榜自己是高等动物,食物链顶层,但也逃不过俗到底的动物本能,说明人本质上和其他动物没什么不同。 在家宴上,女儿们一个个宣布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要飞出去,甩开这个破旧的巢,每个人都走得很匆忙,迫不及待的样子。家确然是一个港湾,但某种时刻,也是一种羁绊。孩子们大了,注定要面临着问题,就像雏鹰翅膀硬了,就要辞别远去一样,很多时候,家,往往扮演着一种生离死别的角色。我经常离家在外,反而感受的最清楚,不知道何时,我们家显得特别大,特别空,偶尔回趟家,清晨醒来,少了锅铲碰在灶台的声音,少了母亲喊我们起床的声音,少了父亲拿着笤帚一下一下扫院子的声音。变得很安静,会听到风冷冷的吹过那棵苹果树,叶子慢悠悠的砸在地面上,我站在窗前想,有一天,我会不会连风穿过厅堂的声音,都找不见了呢。
我家中有两个哥哥,现在也都已完婚,也都像大女儿和二女儿一样,各自出去筑起了自己的巢。我知道他们也各自添了许多各自烦心的事儿,各自都有了另一个家。或许我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家,可惜我一直没有理解家这个字,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今年过年,我们甚至都没有回去老房子,再在那张旧桌子上吃顿团圆饭。我后来算了算,真的,像一大家子谁也不落得聚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很少,大多是因为我不肯回去,宁愿在某个陌生的地方自己给自己倒几杯酒喝, 偏偏不愿买张票回去看看。说不清是为什么,我特别怕在人面前流露出我最真切的感情,越是亲的人越要表现的很冷漠。小时候奶奶找人替我算过,那个老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我命星属孤,身边的人总会一个个离开,谁也在我身边留不住。那时候我还不懂,算是啃过几本书,觉得孤星很好啊,很酷。可现在每当我走在街上或者坐在门槛上的时候,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就是说说话,说说真正想说的话,但是已经做不到了。不知道那个老头算得准还是我自己养成了习惯,反正很多的话,我都只能自己倒几杯酒,自言自语一会儿。
在外面的每个人心底里都很想家,跟家人一起,坐在昏黄的灯下,做着各自的事情,偶尔搭上两句话,安静祥和,这才是家的模样。
饮食男女里面不得不说的就是美食,朱爸是个精通各大菜系的大厨,做菜自然不在话下,我又是在饥饿的时候看的,自然留下了口水横流的深刻印象。但我顶多算是个吃货,真要去评价,我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反正隔着荧幕我都觉得应该很好吃,尤其是将近结尾时朱爸用力的砸开裹着一整只鸡的封泥时,金灿灿的鸡以露出来,就顿时觉得引人馋涎的香气扑鼻而来,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 叫花鸡。因为我父亲也是厨师的缘故,我常常都会在一旁打下手,虽然父亲不如朱爸,不会做很多名堂极大地硬菜,但是各大饭馆的家常菜我父亲还是做得很拿手的,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开饭馆呢,生意一定极火,也顺便满足我吃货的本能。现在听说我大哥大嫂开了家火锅店,也做些主食炒菜之类的,我觉得很好,我们家做菜其实都很好吃的,这点事毋庸置疑的。
电影里拍到厨房那段长镜头,很写实,一下子让我蹦回了少年时。我小时村里若有婚丧嫁娶,我父亲是照例都要被请去的,我没少跟着沾光蹭吃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段时间,接近一个多月我都没有在家吃过饭,顿顿藏在人家厨房里被我父亲开小灶。村里人家的厨房,一家几口人够用就行,所以我只记得都很小,一旦有事儿,来的人多,食材厨房里往往放不下,满地是放得一大盆一大盆的皮渣,丸子,肉啦,鱼啦,很是热闹。我每每进去都要跟跳格子似的,那时候我没有发育成现在这样很高的个子,有时候腿短会迈不过去,栽倒盆里去,堆得山高雪一样的葱花被我全刨 倒了地上,害的那天的菜凡是用了葱花的都没有吃。后来去饭店打过零工,知晓后厨的模样,先是乱,空气里跑的到处都是噪音,不大声喊根本听不见说话。然后是热,热的人真想脱个干干净净的,用冰水在身上泼个够。最后是忙,忙的不可开交,连擦汗的工夫都没有,所以做厨师很辛苦,是个消耗寿命的职业。电影里朱爸的好基友温师傅最后坐着死在了后厨,我就很震撼,也很欣慰,温师傅好像是个鳏夫,这下也算死得其所,死的安心了。
这部电影很适合离家的时候,抽个空子,一个人窝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去看。里面的台湾腔还不算很重,演员演的也还算精湛,那时候电影的画面很有怀旧的感觉,能让你想起很多或许早已忘记的事情,也会让你涌起一种回家的冲动。值得一提的是,结尾本来是最早提出要搬出去的二女儿反而成了最终留下来的人,干练的她接管了朱爸一直设为禁地的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给朱爸舀鱼汤喝的场景很温情,终于有了家的韵味。而门外管不住的水龙头,淅淅沥沥的也填满了水桶,都溢了出来,我在想着该拿什么来接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应该买张票回家看看,看看那间老房子,看看那张旧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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