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他那一年,才十五岁。
正是花蕊一般的年纪。
名门望族的娇小姐,在一次京城贵妇们组织的踏青郊游中,认识了他。
彼时她正坐在秋千上,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从马上下来,朝她盈盈一笑。
她心中一动。
秋千荡起,欢声笑语一片。
最喜欢捉弄她的堂姐,非要把她的秋千推的老高。
她其实最怕高,却又不肯露怯,咬着牙硬撑,一张小脸越发白净,吓退了血色。
堂姐忽然加大了力度,秋千荡上了新高度。
她一惊,慌乱中松开了手。
骤然失重。
跌落的那一瞬,她闻到了梅花香。
梅花香?不该是这个暖春该有的花香。
被他稳稳接住之后,她莫名的想到了这个。
“害怕吗?”他问她。
她摇摇头,旋即,点点头。
懵懵的样子让他哑然失笑。
他放下她,顺手给了她一颗糖
“压压惊。”
他笑着离开,与那些少年一起,打马离开。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出现,那俊美异常的侧脸,和那淡淡的梅花香。
她知道,他是皇室贵胃。
她知道,他有正妻和侧妃。
只是她知道,她心里再装不下别人了。
痴情总是无归处。无情还似有情人。
来她家提亲的人踏平了门槛,终得不到她一个点头。
三年过去,她十八。
再不嫁,世俗怕是要吃了她。
她哭了一夜,随便抽了一家公子的庚帖,含恨点头。
绣嫁衣,备嫁妆。
却没有哪个新娘子,想她这样,日日哭泣。
终有一日,她要成为别人的妻,对他的最后一年念想,也要葬在心底。
然而,就在婚礼前一个月,京城风云突变。
他触怒天颜,被放逐皇陵守孝,变相软禁。
王府遭血洗,一朝春尽,夫妻也如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忽然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绣成亲时要用的锦帕,一个失神,针便扎入了手指。
疼痛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是啊,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要同行尸走肉一般?
如果余生不快活,活着也便如同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夜。她,抛弃一切,夜奔了。
皇陵偏僻,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找到了那荒郊野地。
不敢走正门,她摸黑沿着皇陵的墙垣摸索,终于找到一处破损的墙头,翻了进去。
暗夜里摔了一跤,手心膝盖都磨破了皮,满脸尘土,头发散乱。
一瘸一拐又走走了半天,看见一丝光亮。
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提着一个破旧的灯笼,站在梅树下仰望,缥缈衣袖风中颤抖,那身形比初见时消瘦至此,沧桑如此。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是她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哭泣。
不为自己受得伤,不为自己心底的害怕,只为,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落魄成了面前的样子。
他听见了哭声,巡着声过来,暖暖的灯笼光照亮了她。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下月成亲?”
一句话,她又破涕为笑。
原来,他还记得她。
如此,就够了。
她的夜奔丢尽了世家颜面,气的家族与她断绝关系。
她从此一无所有,除了面前这个人。
“好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你再不能赶我走了。”她笑着攀在他肩头,赖着他。
而他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你为什么喜欢梅花的香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她如愿以偿的成了他的妻,虽然他已是笼中囚。
一晃五六年,她的孩子在皇陵里撒欢儿乱跑的时候,皇帝驾崩。
登基的是他的亲哥哥。蛰伏十年,十年磨一剑,终得利刃出。
他也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平反昭雪,重回朝堂,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一夜之间,她从阶下囚。变为炙手可热的王妃。
他变得异常的繁忙。一进宫,便是数日,与皇帝研究国政大事。
原以为是从冷清的皇陵搬回热闹的王府。却没想到,热闹是热闹了,却少了一个他。
她每日应付那些贵女官眷,也甚是烦扰。其实她喜静,哪怕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看着他练书法,也很开心。
但是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说需要她处理庶务,应酬贵女官眷。她便咬牙耐心做好。
只是,那些达官贵人往府里塞的一个个美貌女子,终是让她如鲠在喉。
他一月只有半月回府,却还时有醉卧妾室房中。
她的一颗心,如同被一次次被针扎,渐渐千疮百孔。
终于,在独自过了二十六岁生辰后,她病倒了。
先是头疼晕眩,继而不思饮食,到后来,形销骨立。
他打马从边疆回来,踏进府门,听见了哭声。
她已陷入昏迷。
一声悲怆的长啸,他扑倒在床榻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这才知道她是多么重要。
他抛开一切,衣不解带照顾她,喂药针灸,事必躬亲。
终于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醒来第一眼,看见他头上骤然生出的白发,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疼吗?”
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他又笑了。
“以后不会了。再忙,也不会丢下你。”
他搂她入怀。
她咬唇,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从此,岁月静好。
他清空了后院,再没留其他侧妃妾室。
她毫不在乎外界看她“妒妇”的眼光。
从鬼门关走一趟,她们两人都看清了心里最重要的人。
可惜,命运并不想让他们现世安稳。
渐渐的,皇权的猜疑也蔓延到了手足兄弟身上。
而他耿直的性格和傲然的个性,暗中得罪的那些小人,开始了明枪暗箭的攻击。
终有一天,他再次获罪,流放远疆。
她默默收拾好包裹。
“一路凶险,祸福无常。别去了。现在,一封休书就能保你安稳。”
他背对着她,指了指桌案上的休书。
“若要休我,那就让我的灵柩和你一同出城吧。”
她语气淡淡的,拿起休书,转身欲走。
一步尚未踏出,就被身后之人一把拽进了怀里。
那个怀抱,依旧是,淡淡梅花香。
“我错了。”
他埋首她颈项间,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刚才那一瞬间,他其实无比的害怕,她真的接过休书,离他而去。
“可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气候恶劣,艰苦异常。我真的,不舍得你去吃苦。”
他喃喃。
“那里,有秋千吗?”
“嗯?”
“有你,有秋千,就是好地方。”她微笑,看着他的眼里,有光。
“好。”
十指交缠。缠绵悱恻。
有你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浮浮沉沉大半生,几次大起大落,她都不离不弃,相伴相守。
到了风烛残年,儿孙满堂,活成了一对慈祥的老夫妻。
当病痛最终袭来的那一晚,她迷迷糊糊,时梦时醒,不知昏睡多久,醒来看见了他趴在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醒了?”他听见响动,抬头问她。
“醒了。”她此时清醒异常。多少年回忆如流水,从眼前过。她知道,时辰,快到了。
她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一瞬间,他感知到了她的想法,浑浊的眼眶有了泪光。
她拍了拍他的手。
“害怕吗?”她问他。
他呆呆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问一答,与初见时一模一样,只是问话人和答话人,对调了。
她笑了。闭上了眼睛。
我们,回到了起点。这次,换作我问你。
别害怕。无论我去到哪,总会等着你。
“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你。”
她最后听见的,是他凑在耳边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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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终。
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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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最近有灵感就来先写了再说。不论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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