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许大姐也是一个和蔼可亲又直爽的人。她问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她说:
“你尽管说,别不好意思,说出来,叫我弟弟给你做,不会做就卖。”
我见大姐这么热诚,也就不客气了,老老实实说道:“我喜欢吃酸的、辣的。”
“噢!”大姐明白了,马上说道:“那就是泡菜,四川泡菜。你吃过吗?”
我摇摇头。
大姐见我摇头,便说道:“那是又酸又辣,你一定会喜欢!”她转向她弟弟:
“弟弟,你听到吗?明天给她买四川泡菜,她一定会喜欢!其实只要胃口好,能吃饭,身体好就行,未必要胖,你自己也不胖呀!”
许哥也笑起来了:“好,明天买泡菜,炖排骨汤。可是,泡菜在哪儿买?”
“卖酱菜的摊位上就有。”大姐告诉他弟弟。
果然第二天,许哥就买来了泡菜,他叫我尝尝:“是这味儿吗?”
我一尝,果然又酸又辣。我说:“好吃!”
许哥很高兴:“好吃你就尽管吃,吃完了我再买,直到你吃厌为止!”
“这个我吃不厌的。”
“是吗?吃不厌?那我也尝尝。”许哥咧开嘴笑了。他也用筷子夹一点尝尝:“嗯,是不错!你吃不厌,以后会天天有的吃!”
这以后并没等我吃完,他又买了来。我顿顿有泡菜吃,越吃越爱,感觉这是无上的美味!
老太太白天蔫蔫的,无精打釆,目光也是呆愣愣的!她很少说话,就算说话,也就三两个字,不成句的。可一到晚上,就立刻变了一个人,变得精神焕发,又兴奋又激动,两眼炯炯闪光……
“侬是啥人?”她两眼紧盯着我看。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能茫然地望着她!
“妈妈!”这我听得懂,她叫我妈妈。我想笑,可笑不岀来!
“妈妈!”她还叫:“妈妈、妈妈!”简直像个孩子,又伸出手来拉我的手,那眼神、那语气,完全就是个渴望母亲抚慰的孩子!
这么老的人了,还想妈妈!我不觉心酸起来,眼眶有些湿润,不自觉地抚摸起那只鸡爪似的瘦骨嶙峋的手!
“妈妈!”她笑了,笑得很开心。我也被感染了,我说:“宝贝!”
“妈妈!”
“宝贝!”
“妈妈!”
“宝贝!”
我也跟她一起魔怔了,她一声“妈妈”,我一声“宝贝”,没完没了地游戏起来。到后来,我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她见我笑得抑止不住,有些吃惊,继而好像明白了:“侬是啥人?”
我也明白了:她是问我是谁?
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好在她并不深究我是谁,立刻又进入另一个要求:
“水,水!”她用手拍自己的嘴。
“你是要喝水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
我赶紧去倒水。我知道她喝得很少,白天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也就倒了很少的开水,把它晃凉些,她沾了沾嘴唇,喝了一点点,就摇头不要了。
我刚放下杯子。她又叫起来:“尿,尿!”
我只得又抱起她来把尿……
整个晚上,她就在水和尿之间纠缠不清起来,简直让我不得安宁!其实,水就是沾沾唇,尿也就两三滴,我慌慌忙忙一会儿给她喂水,一会儿给她把尿,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我不干了,找一条短裤当尿布,塞在她裤档里,却被她扯了出来,扔得远远的,一定要我给她把尿,若不睬她,她便叫得一声比一声高,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最后,她又被一口痰堵住了,一个劲地在喉咙口“咕噜咕噜”,她便一个劲地“喀喀喀喀”直咳嗽,直喘息,她想把那口痰咳出来,却怎么也咳不出来,憋得她张着嘴直“吼吼!”,我也是干着急,拍了后背又拍前胸,然而那口痰就是卡在那里不动弹,我又不敢用力拍,怕把她的骨头给拍碎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取出一张卫生纸,撕了一条缠住手指,要伸到她的嘴里去。她倒很听话,乖乖地张开了嘴……
还别说,那口痰倒真的被我抠出来了,一大块又硬又稠的浓痰,把我恶心了好一阵子!老太太不“咕噜”了,舒服了。便不停地给我作揖,嘴里咕哝着:“侠侠侬,侠侠侬!”
6
第二天傍晚,许大姐来了,老太太居然倒没忘了这事儿,她打着手势告诉女儿昨晚我帮她抠痰的事,便又向我作起揖来,嘴里还是不停地:“侠侠侬,侠侠侬!”
许大姐告诉我:侠侠侬就是上海话“谢谢你”的意思:“她说你要不帮她抠出痰,她就会憋死了,所以她要谢谢你!”
昨晚我被她折腾得一夜没睡。直到天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我也赶紧倒头便睡,睡得正香哩,却感觉有人往我被窝里钻,吓得一激灵坐起来,却见是老太太被我撞翻在床沿,好在没掉下地:
“妈呀!”我哭起来了!
我好不容易撑到了有觉睡,睡得这么香甜,却又被她搅挠了,我多么伤心,便哭得“呜呜呜呜”。老太太吓坏了,瞪着一双惊恐的眼晴看着我,又向我作起揖来。
我恨死她了,转过身去不理她,可又怕她掉下床,还是只得绕过她溜下床,气呼呼把她扶回她床上去!
我把这事儿也告诉给大姐。大姐说:“这可不行,绝不能让她跟你睡一床,不管怎么说,她是个病人!所以,白天你要抓紧时间睡觉,其它事儿都交给我弟弟去做,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说我没做什么事,连马桶都是你弟媳去倒去刷的。
许哥的妻子其实人也不错,虽然昨天夫妻俩大吵一场,可今天一早就开了门进来,我还躺在床上哩!我想起来,她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起来,径直走向老太太,轻轻问她:“要喝水吗?”
“水!”老太太有气无力地回答,原来她并没睡着,可能是闹了一夜,疲倦了!
她扶老太太起来,又倒了水喂她,再扶她躺下,转身就拎了马桶要出去。
我说我去倒吧。她却叫我别管,说我不知道倒哪儿,这事儿就交给她,她说她刷好就晾在门口。下午她下班回来后,也是先进来看看婆婆,给她喂口水,又去倒马桶……
我把这事儿也一五一十告诉许大姐。大姐听了笑起来道:“这两个人啊,纯粹一对冤家,从结婚没多久就一直吵闹到现在,十几年了,女儿都上中学了,还是没完没了地吵,一吵就说要离婚,可到现在也没离,情愿分开过。我妈的病也多数是被他们气出来的!”
大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弟弟呀,没有别的爱好,就爱搓个麻将,她呢,最讨厌麻将,所以两个人就水火不相溶……我弟弟对我妈倒很是孝顺,我哥在北京工作,难得回家,所以我妈就全靠了我弟弟,自从我妈病后,他就辞了工作,专门侍候我妈,直到我妈身边离不开人了,他才请保姆。他俩一吵架呀,我妈就心慌……”
大姐说着,眼圈红了,许姐夫在一旁见了,赶紧起身劝慰妻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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