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日月交替,阴阳相荡。我们心里更偏爱月光。历史之初,干支有定天地,分昼夜的能力。但太阴历还是把它挤兑得不见天日。白白的,清清的,遥远的,带点薄凉的。正合了中国人的心意:含蓄,婉约,隐秘。我们不太喜欢强烈直白的东西,比如太阳,除了口口相传的射日、夸父之说,好像再无定论,即使后羿射日,也是千方百计的与月连接在一起。借由一个美丽的女性来完成一个壮举,而这个女性的种种特点,只能适合待在月亮里,射日之说后续延伸出的奔月之事,似乎告诉我们,月亮和女性支撑了世界。嫦娥成了最初的女性解放的辉煌,可惜,飞不上天的嫦娥们,只能在三寸金莲,樱桃小口,杨柳细腰,莺歌燕语中成为一种取悦的存在。没有那么多的月亮让她们奔去。
无论如何,我们对月的喜爱是永远不会消停的。
因为喜欢,所以,文人的各种情愫凌波微步,衔月而来,却又往往挟持着她来自慰,止痛。安抚着种种缺憾的情怀,为了普罗大众,营造出惨惨戚戚,盈光流转,空寂清澈,淡喜淡悲,的种种境界,接下来就是有病的,无病的一起呻吟。但她最终不是尘世之物。即使被咀嚼了千万遍,依然磨没不了她的一分一毫。来的时候自来,走的时候自走。
一轮千古月,几多浪漫情。《春江花月夜》里的月光,站在了时间,空间的中央。轮回之意在纷扬细碎的霰雪中荡来荡去,不肯停驻。“皎皎空中孤月轮”,这句最惊心动魄,王阳明的“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与此一辙,可见,千古文人的心走得深远一些,就有了一致的呼应力。月下的离人和闺妇,为了那一点杳然的稀薄的爱的希望,却是满腔的心事。私人狭小的情感诞生在阔大的空间,恰恰能够让画面荡气回肠,再也不想离开。如果没了这点促狭的心意,天地反而显得空荡荡了,月也只是月了。
在我。提起月亮,一定是“鲛人在岸,对月流珠”的满月。缺月或残月,总是过于怯怯了。白而大的月,浩浩地照在汤汤的水上。“月之皓兮,月之皎兮,月之照兮”,天地间只有两个人,同性或异性,但一定是懂得这月色的,并且懂得彼此内心涣散的喜欢。坐在白石凛凛的岸边,心意相通的望向海面,海水之上时有鲛人出没,对着皓皓的月光织出如霜的绡纱。如果是鲥鱼,该不问归处了。不涉人世的地方才有最圆满广阔的喜悦。
最惬意的月是,夏末秋初的十五,月光彻彻底底的来,温凉参半,半掩的状态。进入人家,笼在木质轩窗,或是迂回的廊道,窗前有薄帷轻扬,廊道有花草森然,疏离的影子带来朗朗的喜悦。“疏桐缺月”是很好的境地,没有疏桐,清蕉更有薄暮的稀疏。满月清赏,最多加上一点酒;残月浊赏,那点残缺用菜肴佳味补足。
月食之月最有释放灵魂的力量,空寂里浮着一轮红月亮,让黑暗衬着一团玲珑,隐隐有着疏然的灵气,慢慢地氤氲在那里。欧阳修的诗“人约黄昏后”,最呼应。大概他也看过这轮月亮。正是一首浪漫的清平调。
还有一种月,切合的是心里沉淀的情感,对应的是过往岁月------民国时期的月光。形象里一直是昏昏黄黄的。除了满清的遗老遗少,还有一众改革变法的革新家,更有张爱玲,林徽因,陆小曼,宋氏姐妹等人的风华清韵笼在其中。那是一个极动荡,又是一个极沉淀的时代。沉淀到一个极小的物件,比如一枚硬币;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都会让我们透视她的重量,因为厚重,所以月亮也是泛黄的。逝去的节点里,独此一处。
明月在天,青山在岸,涛声回荡,江山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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