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对荠荠菜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知是以前生活拮据的缘故,还是天生和荠荠菜有不解之缘,总之我很爱荠菜,爱的深度不次于春花秋月,甚至有些情有独钟的痴迷。
对春天的期盼源于两种心态,第一我害怕过冬,慢长而寒冷的冬天让我慵懒而萎靡不振,心情阴暗抑郁。望春心切。当春天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心复活的声音,心情像喝足了春雨的小草慢慢明媚 。踏青,心中不停的回荡,挥之不去。
春天,选个阳光正好日子,约上三两个好友或邻居,挑一双舒适的鞋子,脱掉笨重的棉衣,在不由自主的准备一把小刀和袋子,去拥抱大自然。
春的画卷已在路上展开,冰封一冬的心神在慢慢阔张,空气里氤氲着纯净,通肺通肝沁人心脾。天空在阳光照耀下蔚蓝如海,鸟儿蹦蹦跳跳的悠闲自在,让人浮想联翩。一草一木都在滋润着我敏感的神经,心也随之变得有些贪婪,假想着把春天完全打包,装进记忆里珍藏。那怕角落的小草野花也不愿错过,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自己留有遗憾!
郊外,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第二个期盼在心里蠢蠢欲动,确信,它一定会在春天里等着与我邂逅。但锄草剂这个可怕的字眼,突然让我的忐忑不安起来,担忧,怀疑,期盼等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
老公把车停靠路边,从车上下来往北望去,远处一大片空地,远看有绿色呈现,但不知是小草还是荠菜?我们缓缓的向空地走去,一路上,低下头开始寻觅那熟悉的身影,却一路无望。但寄希望于那块空地,加快脚步。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农药气味,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走近一看,农药空瓶子随处可见,棵棵荠菜剧毒入侵,黄皮寡瘦,曲卷着身子奄奄一息。心隐隐作疼,嘴里发出愤愤不平的质问,为什么破坏生态?还给个漂亮的借口?是谁主导抛弃千年的锄头,换来了灭绝自然的理由?
土地成了麦子的圣地,把荠菜决绝的赶到沟边,路旁,在恐惧中孤立无助的度日。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是荠菜和草噩梦的开始,荠菜威胁了农作物什么?为什么就容不下她的存在,赶尽杀绝,毫不怜惜?别说上帝对人类各种变异的创造充满悲伤。极端的创造带给人类的无情和变质,难道人们没有恐惧和不安吗?
此时,童谣响在耳边,“荠荠菜,水里漂儿,我和姐姐一般高,姐姐穿的大花鞋,我就穿个泥歪歪,姐姐枕的花枕头,我却枕个小花狗,翻翻身儿,咬一口,娘,娘,你给我打狗”…………,这首歌谣让人对荠菜的悲苦命运充满无尽的怜悯。
无论艳丽,清新,大气,雍容华贵,娇柔精致,无论是冬天冰清玉洁的寒梅,或春天的桃李满天下,又或夏天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或秋天傲霜的秋菊,它们都是人类的最美,我当然更是深爱。但它们都有人类的呵护,修剪,施肥,浇水,有着花在枝头笑,蜂蝶处处舞的骄傲和张扬,有事关怀备至的尊贵和奢华。
而荠菜在艰苦年代,人们以荠菜充饥,不知挽留了多少生命。她不妩媚不妖艳,不争宠,不娇贵,踏实的匍匐在大地上,白色小花傲立风中,不与百花争艳,不与麦子比价值,不与水果比香甜,不与大树比高低。但是,如今的朗朗乾坤,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没有属于她的一方净土,让她撒遍原野,安然接受阳光雨露的滋养和生命来去的自由,时代的发展却带给它灭顶之灾。
寻寻觅觅,却带来满心的惆怅和苍凉,没有看见她秀美的身影,我们难以死心继续寻找。沟边路旁,留下我们的足迹,留下失落的眼神,眼睛一眨不眨有些涩涩的发疼,头懵懵的,腿有些酸楚。
众里寻她千百度……终于,在一处荒芜的菜地和小树林的连接处,又看见了她朴实无华的身影,被霜雪击打过的面容略显微红,但也清秀美丽,叶片紧贴地面,坚定而不张扬,孤独而不忧郁。顽强不屈的生长。在这很少有人经过的坎坷地带,部分荠菜躲过一劫。
看到她们,我的心情随之激动。虽然环境恶劣,但她们依然清高,她的巧笑倩兮,没有倾国倾城之美,却让我倾心不已。我满眼爱怜,小心翼翼的,一棵棵挖出来放进爱的篮子里,袋子在不断的饱满,心也随之充盈。
生命的楚歌,没有打败她顽强的意志,如风雨中的母亲,坚强的完成自己对自然界的使命。有些弱小且病歪歪的幼苗,像失去母亲滋养的孩童,在大地上无依无靠,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似乎阳光雨露也把她们遗忘,是啊!弱小无助的生命,怎么能经受住人为的剧毒摧残,心中大声呼吁,谁来保护她?谁来拯救这亘古的人类仙草?
转眼之间已到午时,阳光有些夏天的样子,出现不该有的度数,晒的脸面潮红,一会便汗滴禾下土。
回来的路上,喜忧各半,看着还没有完全让我绝望的,沉甸甸的荠菜,心中百感交集,依然忧心忡忡,不知会不会因为灭草剂肆无忌惮的摧毁,在有生之年的某一天它和我再也不见?
坐在门前的阳光下,把每棵荠菜细心精检,清洗,然后切碎,合着肉馅和各种调料,香油,搅拌均匀,用细面做成的面皮,裹得严严实实包成元宝形状一样的饺子,然后在开水里煮上几滚,白皙的肌肤,如沐浴在温泉里的天使,在云雾缭绕中滚动,春天的清新气息飘荡满屋。先别说尝一尝,闻一闻就醉的一塌糊涂了。先前的期盼和着迷,成就了我们此刻的合二为一。眯上眼睛,均匀呼吸,夹一个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喝口清汤,荠菜随之下肚,潺潺的流入心田,融入灵魂,滋养血液,舒肝明目,往往爱会把硬变软甚至融化。
从少年到中年,无论生活与否,对她的爱根深蒂固,无删无减。我总是思考,这缘究竟是来自前世还是今生?它属于植物而我是人类,此生注定有着人草情未了的情愫,在我的生命中成为佳话。每个春天对她的念念不忘,深信,她也必有回应。
仿佛是昨天的邂逅,又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的重逢。
如果,春天我没能如约,便会深深的自责和遗憾,深感辜负了春天,辜负了她对我无声的呼唤,辜负了心中永恒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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