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盈盈进屋后没看见林墨，却意外地发现了林玉。
“小玉你怎么来了？”冯盈盈没表露出任何情绪，像女主人一样自然，“你哥呢？”
“不知道，我来时他就不在。”林玉一如既往的冷淡，“一直没回来。”
“吃饭了吗？”冯盈盈把鞋收进鞋柜，挂好外套后径直走向卧室，准备去换睡衣，“你几点来的？”
“两个多小时吧，不太记得了。”
冯盈盈“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关上卧室门，从包里翻出手机，给林墨发了条微信。
“你妹妹来了，限你十五分钟内回来，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要是没事，就来帮忙吧。”换完睡衣，走出卧室，冯盈盈又走向了厨房，“你哥又不知道去哪野了。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我让他早点回来了。”
“我不在这吃晚饭了。”林玉站起身，整理着衣服上的皱褶，“你做你俩的吧。”
“别介啊，要是让你哥知道你没吃饭就走了，指不定觉得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随便他，我不在意。”
——问题是你在不在意吗？冯盈盈无意识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林玉什么。每次和她说话都有一种赤脚踩在碎玻璃上的感觉，偏偏还没有什么发难的余地。除了拿林墨泄愤，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冯盈盈很想说“那你走吧”，或者至少不理她等她走，眼不见心不烦。但之前已经下决心要和林墨缓和关系，又觉得这么做不妥。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林玉忽然开口了。
“你和我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一直在挣扎的冯盈盈根本没反应过来林玉想表达什么，“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你们啊，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林玉见冯盈盈回应了自己，又坐回了沙发里，“都老大不小的了，你们就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你……你什么意思？”冯盈盈变得有些恼怒，“这是你哥让你试探我的想法？”
“不，和他没关系。”
“……那就是你想劝我知难而退了？”
“唉……”林玉长叹了一口气，“你我之间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吗？”
从林玉口中听到意外的话语，冯盈盈忽然愣了一下。
——没错，为什么我和她之间要闹得这么僵？对于冯盈盈来说，林玉并没有做什么过分或者出格的事。虽然她是有点黏着林墨，但这不过是关系好的兄妹的正常表现，这点冯盈盈自己也清楚。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嫂子和小姑子天然的矛盾？不，这太可笑了……
冯盈盈觉得自己可能是忘了什么，也许某个记忆碎片因为找不到联系，无凭无依，浮冰般漂浮在无意识的海洋里，自己看不见，摸不到，想不起来。
“好吧，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然后再和我哥好好谈谈。”林玉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准大嫂，“你可以把内心中的想法告诉我，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们。你考虑一下。”
冯盈盈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低垂着头，思考着种种选择的利弊。
“好吧，我相信你。”冯盈盈抬起头，语气比平常略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们之间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冯盈盈斟酌了一下措辞，将她和林墨这几年的矛盾，重点是林墨对于婚姻的逃避，详细告诉了林玉。因为只有冯盈盈单方面诉说，林玉没有打断，所以很快冯盈盈就说清了前因后果，有些忐忑地看着林玉。
“嗯……简单说来，你们俩都太傻了。”
从林玉的口吻听来，这并非是挖苦或者讽刺的话，而是对自己认知的真实表达。就像看到路边有棵树，就说“那里有树”的感觉。
冯盈盈错愕地望着林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来解释一下吧……”林玉察觉到冯盈盈的不解，“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哥是不是对婚姻这件事，想法太多了？”
“嗯？什么意思？”
“一方面你是因为自觉年纪大了，又和我哥在一起这么多年，该有的都有了，该做的都做了，自然而然地觉得应该迈出那一步了。同时你内心中恐怕也有种恐惧，对于我哥万一离开你的恐惧。
“另一方面，我哥则是对于他的现状有些不安。他的处境、我爸妈的想法、你的立场，这些被他混为一谈后又反过来撕扯着他的神经。在平时他可以借由玩乐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可一旦你提及了‘结婚’这个话题，这些令他困扰的纠葛又让他头疼。所以他才会逃避。”
林玉双臂交叠，十分自信地做着分析。而冯盈盈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林玉分析的角度是她从未考虑过的。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可我、我又该怎么做呢？”
“在我看来，你俩是一类人。习惯性把事情考虑得过于复杂，又反过来被自己的思考束缚了行动。
“很多人都说，‘爱情’和‘婚姻’其实是两码事。无论两个人恋爱时感情多么好，一旦结成了夫妻、组成了家庭，那爱情就要为生活让路。甚至爱情将渐渐转变为亲情。那么，在这种论调下，婚姻最重要的前提不再是爱情，而是金钱、事业、责任心、安全感等等。
“我不否认这些东西在婚姻中的重要性，但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本末倒置。两个人在一起，经营生活、照顾子女、扶持事业、相扶到老，这些事情都很难、很累，压力也很大。如果没有浓厚的、沉淀的爱情，很难能坚持下去。这不是那些东西能完全替代的。其他的东西都是必要条件，只有‘爱情’才是充分条件。
“而你们俩之间，就是被‘爱情’以外的条件影响得太多了，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所以我才说，你们俩都太傻了。”
如果韩承嗣在场，肯定会说“形式逻辑学得不错”。但此刻的冯盈盈只能做到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玉，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好了，咱们两个谈完了，等我哥回来我会再和他好好谈谈的。”
“小玉你……”冯盈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待林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语气都轻快了起来，“也许你真能解决我俩的问题！”
“尽力而为吧。”林玉又恢复到她淡漠的语气，“我那个哥不像你这么单纯，他心里的事太多了。”
如果在往常，冯盈盈肯定会认为林玉在讽刺她，但此刻她的心里除了震惊就是欣喜。震惊的是林玉居然如此成熟，欣喜的是自己隐约看见了曙光。
“对了，我之前不知道小玉你这么厉害，你这是在哪听来的还是自己想的？”
“嗯……道理是我自己想的，但思考的方法倒的确是和人学的。”
“和谁啊？这人挺厉害的啊！”
“一个心理医生。”林玉听见了门锁拧动的声音，视线投向门口，“她叫孟音。”
“孟音？”听到这个名字，冯盈盈雀跃的心忽然又沉到了海底，“你之前就认识她？”
“不，刚认识的。”
冯盈盈还想追问，此时房门打开了，打断了她的话。
林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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