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几日之后,一个率队监视码头的特工头子匆匆地找到戴笠,交给他一张纸条,戴笠看毕,几乎当即昏厥过去。上面写道:多谢雨农弟派人相送,王亚樵未便告辞,今已买舟出海。
是日,在一艘豪华客轮上,王亚樵、王亚瑛及几位贴身大将卸去伪装,不禁畅快之极。王亚瑛谈起自己渡水逃生的经历,使王亚樵既敬佩,又感动。
王亚樵前脚到了香港,戴笠也尾随而至。王亚樵借助西南派的力量,影响港英当局,借故扣留了戴笠,欲以此阻止戴笠入港。国民党政府频频施压,港英当局只好将戴笠释放,戴笠立即又在香港展开了密捕王亚樵的计划。
一日,有一个身着绸衫,头戴礼帽的中年人漫不经心地走在轩尼诗道上。到了一家绸布店门前,中年人机警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不见异常情况,便闪身进了店门。店老板忙向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迅速上楼。
中年男子独自上了二楼,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房内的几个大汉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迎接,纷纷道:“九哥,你来了!”
王亚樵向众人扫视一圈,见跟随自己多年的几员大将郑抱真、余立奎等人都已聚齐,便欣慰地挥手,示意大家落座。
王亚樵笑道:“立奎,你选的地方不错!绸店老板可靠吗?”
余立奎:“是自己人!”
王亚樵点了点头,缓缓道:“今日冒险召集大家,有重大的事情需要跟大家商量!”
“九哥,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王亚樵沉吟片刻,缓缓道:“诸位兄弟追随王某多年,屡经磨难,出生入死,却仍然不曾背弃王某,这说明诸位追随王某,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扫除天下不平,扶持朗朗乾坤。但事至今日,我们的理想仍未实现,老蒋必欲亡我,香港受老蒋的压力,也不愿我等久留。纵观国内各派,唯一没有私心,一心保护民众的派别是……虽然我们没有联系,但只有这一家可以联合,可以依靠,可以帮我们达到我们的信念……”
郑抱真忙问:“是哪家?”
王亚樵顿了顿,一句一字地道:“共产党,红军!”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绸店老板的叫喊:“你们这么多人冲进来干什么?我是做生意的,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余立奎大惊失色,迅疾推开后窗:“九哥,肯定是戴笠的人!你赶快跳出去!”
王亚樵郑抱真等人依次跳出。窗下正好是一排平房的屋顶。几人顺着屋顶跑了一阵,却不见余立奎跟过来。王亚樵道:“抱真,我们快去救立奎!”
此时,屋子里已经传来了砰砰喳喳的格斗声,显然,余立奎已经身陷重围。
郑抱真一把拉起王亚樵,纵身跳下平房。王亚樵仍然向楼上的窗子张望,不肯逃走。
郑抱真道:“九哥,戴笠要的是你,余立奎以后设法相救不迟!”
亲自坐镇香港的戴笠得到王亚樵再次漏网的消息,将手下的特务马了个狗血喷头!大小特务颤颤惊惊,气不敢出。但戴笠仍不解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哽咽道:“校长对我们信任有加,命我们捉拿王亚樵,可我们围捕将近十年,却屡屡让他逃脱。他一旦逃脱,便无影无踪,再次追捕,难上加难!他逃脱一次,校长的危险就增加一份!身为校长的门徒,却不能为校长分忧,我戴雨农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校长!”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特务,轻声道:“局长,我有一计……”
戴笠抬头一看,见是一位仪表英俊,气度不凡的年青人。戴笠立即想起,他叫程子贤,因为读过大学,很有机谋,戴笠亲自选派他去德国研修情报业务,刚刚学成回国,回到自己身边效力。
戴笠略感欣慰地道:“说吧!”
程子贤上前,低声细语一番,戴笠紧簇的眉头终于渐渐舒缓。
数日之后。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街头,神色凄惶地四处张望。良久,她悲伤地垂下头,缓缓转身,向巷子里走去。
小巷口有一座报亭。女人在报亭前立住,打开腕上的小包,翻检良久,始终掏不出一张钞票。她十分窘迫,但并不死心,就偏着脑袋,远远地偸觑挂在窗前的报纸。
突然,她看到了一行字体:王亚樵在港遇袭 余立奎护主遭擒!
那女子如遭雷击,顿时天旋地转。她踉踉跄跄地跑回家中,扑倒在床上,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女佣忙牵着她三岁的儿子跟过来,急问道:“太太,怎么了?”
儿子惶恐地扑过去,不住地摇着她的肩膀:“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这个女子,便是余力奎的如夫人余婉君。余婉君翻过身,一把抱起儿子:“宝宝,你爹被抓走了,我们母子以后怎样活呀!”
又过了几日,余婉君坐吃山空,积蓄告罄。无奈之中,只好带着儿子去找熟人告贷。但她身处异乡,亲朋皆无,原来几个和她相熟的王亚樵的部下,也想突然蒸发了似的,再也寻不到踪影。她求告无门,更觉异常酸辛,不觉蹲在道旁,紧紧地揽这儿子,母子相拥而泣。
正在这时,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听到哭声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拍了拍余婉君的肩膀:“太太,有什么难处,咱们愿意帮你!”
余婉君抬起头,见几人神态轻狂,目光淫亵,惶恐地抱起儿子,就要夺路而逃。另一个却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我们见你有难处,好心帮你,为何说走就走?”
其余的起哄道:“你这小娘子长得挺标致,不如跟我们快活去吧!”
余婉君怀中的孩子受了惊吓,扯着喉咙哭叫起来。她一边阻止着在她身上乱抓的手,一边拚命挣脱,但始终被围在几人当中。
正在这时,有一位青年从巷口经过,看到此景,勃然大怒,噌噌噌几步跨来,厉喝道:“住手,你们这些败类!”
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一位俊朗后生,鼻梁高挺,目光如锥,一脸英气,直逼人眼。身材挺拔,如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更显少年老成。
余婉君痴痴地望着他,目中不禁露出无限期待。众无赖却摩拳擦掌,四面散开,将青年牢牢围在中央,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那青年冷笑两声,一招燕子飞剪,一前一后,已经踢翻两人。紧接着,猛展长臂,如长虹贯,直捣另一人的脸面,那人躲闪不及,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最后一人,不等青年出招,早已仓皇而逃。地上三人,也随即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那青年却不去追,转身温婉地对余婉君道:“太太,您没事吧?”
余婉君朱唇未启,珠泪先零。那青年连忙轻轻地接过她的孩子:“太太,请别伤心。有什么难处,程某一定鼎力相助!”
余婉君收住眼泪,将自己丧夫之痛,母子无依之苦,和盘托出,只是单单漏掉了丈夫是王亚樵手下大将这一细节。
青年仿佛很自然地腾出一只手,轻挽着余婉君的胳膊,缓缓向前走去。一路上,他告诉余婉君,自己叫程子贤,是一个来港经商的大陆富豪的儿子,他上月才来香港,帮助父亲打点生意。在香港,他没有朋友,没有熟人,愿意和她这样的美丽大方的太太做朋友。
余婉君心中无比惬意,能和这样的公子做朋友,她正求之不得。程子贤慷慨地说,他自己有一处豪宅,如果他们母子没有方便的住处,他愿意腾出豪宅,给他们母子居住。但余婉君羞羞答答地婉拒了。
二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很自然地,余婉君将程子贤带回了自己的家。
不久,二人便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日,程子贤竟然没来他家。余婉君万分焦灼,坐卧不宁。苦等了数日,仍然不见他的踪影。余婉君四处打听,仍然没有他的音信,余婉君伤痛欲绝。
一日夤夜,余婉君正独依床头暗自啜泣,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她来不及穿上鞋子,跳下床头,扑到门前,迅疾拉开了门。
程子贤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地立在门外。
余婉君急忙扶他进来,在沙发上坐稳,焦急地问:“这些天你都到哪去了?你是怎么了?”
程子贤愁苦地摇摇头,一语不发。
余婉君泪欲涌出:“子贤,你怎么还把我当作外人?”
程子贤突然扑到余婉君的怀里,哽咽道:“婉君,我的命真苦啊!”
余婉君恐惧地问:“子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子贤这才缓缓抬起头,断断续续地道:“戴笠已经查出了……你是王亚樵的死党余立奎的如夫人……”
余婉君大惊失色,呆呆地跌坐一旁。
程子贤紧紧地攥着余婉君的胳臂:“他们发现……我爱上了你,就把我抓去,要我帮他们从你口套出王亚樵的下落!可是,我又怎么忍心利用你呢?我拒绝了他们,他们就对我严刑拷打……”
余婉君着急地道:“你已经逃了出来,我们赶快一起远走高飞吧?”
程子贤叹道:“我哪里是逃出来的!我是给放出来的!他们放我出来,却又抓走了我的父母,给我三天期限,如果查不到王亚樵的下落,就将他们全部处死!”
余婉君突然扑倒在程子贤脚下,凄厉地叫道:“子贤,原谅我,王亚樵与余立奎是死生之交,我若是出卖了王亚樵,余立奎到阴间也不会放过我!”
程子贤轻轻扶起余婉君,替她拭去满脸的泪花:“婉君,别难过,我明白你的心!我敬佩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我决不会为难你!我来见你,只是想……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
“什么?临死?”
“他们抓我的父母,就是要逼我就范!我只要一死,他们便不会再为难我的父母了!”
余婉君扑进程子贤的怀里:“子贤,别,你不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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