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瓦片吸收大部分的光,听闻黄棕色的泥砖已经扛过十多年的风霜雨雪,墙角悄悄冒出一点绿色来,仔细一瞅,原来是一群可爱的苔藓植物。
“呲——呲——呲——”一下一下,竹条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出音韵来。薄薄的雾气把一道瘦小的身躯包裹起来,隐隐约约像仙子。那个远看留着整齐而又不失风韵空气刘海、一支尾梢带黄的大麻花辫子垂在胸前、上穿深棕色格子衬衫、下着一条尼龙阔腿裤、脚踩一双厚底低跟的美丽的女人,是我妈。
那一年我十岁,我妈四十五岁。
那个时候我妈脸上还没有皱纹,也不长白头发,每次老师要安排我们写作文时,我的作文总跑不了类似于“我的妈妈很唠叨,在我……”这样的语句,因为我妈长得漂亮,除了这一点在我妈身上实在找不到比这更符合作文中“妈妈”这个角色的特点了。
我妈唠叨在村里算是出了名的,那谁谁家的孩子要是不听话了,他们家大人准说“你要是再淘气,就把你送到妹几她们家去。”小时候,不论是我姐、我妈还是我奶都管我叫妹几。
“妹几啊——快起来!再不起来莫饭恰呔!”我妈的大嗓门比闹钟可管用多了,一次没叫起来一次次再喊,屋子很小,在床上就能看到地坪扫地的我妈,更烦心的是她字字句句落入耳中。
“啊啊啊,就起来啦,莫喊我啦——”
带着一股子起床气,我冷得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打了个哈欠,冷得一激灵,瞅了一眼只有零落几片落叶的地坪,才真正看我妈:“啊——老妈,这个地很干净啊,干嘛要天天扫,不多睡一会呀?”
“扫地就要像吃饭一样,你天天要吃饭,自然地也是要天天扫的。这卫生就像你的脸面一样,脏了、乱了就要整理干净。”我妈边一如既往的回答我的问题边头也不回地扫走一片竹叶。
踏着干净整齐的地面,我一如既往地顶几句嘴“你啊,就是找罪受,天天喊累得要死,就不见你休息,你就歇停歇停,让身体休息也让嘴巴休息一下吧!”
“你妈啊,就是书桌都能照镜子的人,你看她受得了这几片叶子啊……”路过邻居奶奶们总是笑盈盈地讲我几句。
六月,我妈四十五岁生日,席面上喝得面红耳赤的亲戚们在饭桌上高声阔谈谁谁家去广东打工一年赚多少多少,瓜子壳、饮料瓶还有各种动物的骨头满地都是。那习以为常的整洁地面不再,心里竟有些不自然。
见我扫起地来,亲戚朋友们先是怔了一秒,而后纷纷配合我抬起脚来方便扫走地面上的垃圾,还夸我是个爱卫生的好孩子,听着亲戚们的夸赞,我心里正乐开了花,心想:原来,这就是我妈爱搞卫生的原因啊!
“哎呀呀,你看看这孩子,平时懒得要死,来了客了反倒假积极起来了,您可别介,一边歇着去吧。”母亲边陪笑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笤帚放在一旁,驱赶我去别处,亲戚们看了哄堂大笑。
我用手摸了一下脸,大概打个鸡蛋在脸上也能煮熟吧。在亲戚面前表现得勤快又懂事不应该给她争光吗?这又是唱哪一出?
晚上,我妈把我叫到她房里。房间有些暗淡,灰色的水泥吸走节能灯的部分光亮,墙上的小石子泛着光,我妈摇着蒲扇,递给我一支老冰棒,开口道:“你知道吗,上周李老头去深圳儿子家了,他儿子劝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去了,结果茶都没喝一口就又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大城市住不惯啊。”
我妈嘴一瘪继续说:“那李老头鞋上有点邋遢,他儿媳妇也是一个爱干净的,李老头上一步楼梯她儿媳妇就拿扫把跟在后面扫一阶。”语毕,我妈眼里露出了一丝狡黠。
“这要是我,我也情愿自己家呆着,爱干嘛干嘛。”我紧接着愤愤不平,哪有拿扫把赶客人的道理。
看到我妈笑得明眸皓齿,我算是明白她又向往常一样,在教我做人——平日爱干净的,为的是生活得舒服;家里来了客人,就要用心去招待,心里头干净,让人家不觉得玩得开心又不觉得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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