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武侠是伴随着我们这一代人走过来的美好记忆,而在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中,其实也伴随着我们一步步地成熟。小时候,在金庸的武侠中,我喜欢的是郭靖、乔峰这些侠之大者的英雄,后来我的人生榜样却是活成杨过、黄蓉、令狐冲这些亦正亦邪的人物,而且后者越来越让我痴迷。后来我想了一下,大概是觉得郭靖和乔峰活得不太痛快,他们总是心忧天下,面对坏人时会各种包容,最后伤的反而是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但杨过、黄蓉、令狐冲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拘小节、爱恨分明,有侠义心肠,也会耍奸使滑,反而活得痛快,在他们身上,你能找到善良、爱,也能找到恨与不满,这样才更像是一个完整的人。
很久以来,我们所受的教育一直都是真、善、美,对人性中“坏”的东西完全持否定态度,这也导致了我们往往只允许自己有好的一面,一旦出现了不好的一面,我们就拼命地压抑。然而“坏”是人天性中的一部分,没有实现的“愿望”,往往具有诅咒般的力量,我们越是将它们压抑,它们越是顽强地生长,然后冷不丁地冒出来,吓你一跳。
我有一段时间,见了在我前面开过去的汽车,就想上去踢一脚。当时我吓坏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好,我具备一个心理学专业学生的自我剖析能力,我仔细想了想自己那段时间遇到的事,工作特别累,四处出差,结果遇到的学生还处处不省心,一道题讲了七八遍,就是不会。我下午上完课,平均要多呆一个小时去辅导他,还没有成果,晚上回来还要继续备第二天的课,还有后面无限个课要上,还有一个月才会考试,笔试完了还要去教我不擅长的面试,我一肚子的不满还找不到人去发泄。学生不能得罪,领导不能抱怨,朋友面前要积极向上,父母面前不能让担心,我也就只能发泄给汽车了,顺便找个不相干的倒霉家伙欺负欺负。
可我又想,为什么学生我不能得罪呢?因为是我的衣食父母。领导为什么不能抱怨呢?因为领导会觉得我不是个好员工。朋友呢?他们也许更喜欢我带给他们积极向上的一面吧。父母呢?他们可能会觉得是我教学不够用心。总之,社会告诉我不能抱怨、教育告诉我不应该有攻击性,所以我只能悄悄地攻击一下不会说话的汽车。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似乎觉得我不需要这么完美,不然我心里会出问题的,于是我告诉学生不要勉强自己,把时间更多地用在可以提升成绩的地方;领导打电话慰问的时候,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就是感觉累呀;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我使劲吐槽;父母打电话的时候,我说很忙。发泄完了,我果然不想再去踢汽车了。
其实很多人应该都能体会到我们自身对“坏”的排斥:
小时候考了100分,兴高采烈地回家告诉爸爸,希望他夸我有出息,结果爸爸反应平淡,你当时是不是很想把他拉过来好好教育一番,但你忍住了,觉得孩子教育父母是不对的。
好朋友要结婚,想邀请你去,可你最近工作特别忙,家里有事还花了一大笔钱,而且朋友结婚的地方离你特别特别远,去的话不说机票很贵,关键是也就是吃顿饭就折腾一顿,真的很累,也没有必要。但最终你还是去了。为什么?希望朋友眼中的自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不是一个在乎金钱、权衡利弊的“小人”。
看到自己看不顺眼地人被领导骂了,倒霉了,明明开心地要死,却千方百计压抑着,还告诉自己应该同情他。为什么?怕承认自己幸灾乐祸、心胸狭隘。
同事在领导面前抢了你的功劳,你明明想揍他一顿,却让自己忍着,为什么?因为觉得攻击性太强不好,“忍”的美德才能让人看到你的风度。
别人夸你漂亮、有能力,你心里想的是我本来就很有本事,你才看到啊,表面上却极力否认,为什么?因为谦虚才是社会认可的美德呀!
我们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身上坏的一面呢?从小接受的教育、别人的眼光、别人的唾沫星子、自己的自责。
可那些被视为“坏”的东西,例如骄傲、自恋 、喜欢金钱 、富有攻击性、嫉妒、愤怒,常常正是生命力本身。
小说中那些亦正亦邪的人物,活得才是最真实的。现实中,我们也有很好地例子。王阳明有“古今第一完人”之称,我觉得这个“完人”,应该指的是他是一个完整的人,做好人时毫不犹豫,下狠手时也干净利落。
武志红老师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健康的心智,是“我既可以A,也可以-A,这意味着整合和灵活;相对分裂的心智,是我只可以A,不可以-A;而最有问题的心智,是我既不可以A,也不可以-A。
我们的教育让我们像圣人一样被牢牢限制住,好人就只能好,不能坏。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拥有着健康心智的人,应该是“我既可以好,也可以坏”。承认自己的坏,会让自己活得更健康,很多有成就的人,其实都是想干嘛就干嘛,不压抑自己,他们反而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坏事,很典型的比如乔布斯,大家可以去读一读《乔布斯传》,就会深有体会。相反,那些无法接受自己“坏”的一面,总是将之压抑在心底的人,往往会在黑暗的种子苏醒的一刻酿成大错。
请大胆地展开你的任何一种人性,当你可以面对、处理、容纳并转化自己和关系中的“坏”时,就是人性成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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