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的一个小山村,一个个满身尘土手执长鞭的农民赶着一群群牛羊,挥着响鞭,下了山坡,进了村庄。黄昏的来临,使大地村庄归于平和、安谧和恬美。牛羊家禽回到圈栏,炊烟袅袅地升起,灯火温暖地跳动起来,农人和他的妻儿们聊着闲散的话题。这便是古老的农耕社会中最平常也是最富于生活情趣的时刻。可偏偏有一个中年妇女依傍着柴门,望着归来的牛羊,默默地在叹息,痛苦的泪水不时地滴落,似乎还听到了牛羊的欢叫声。她看到别的人家在这个时候都能团聚,连家禽家畜都能进窝归圈安歇,偏偏自己的男人不能回来过团聚生活,怎能不忧伤呢?她低低的吟唱起来: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由于自小生长于乡村,对于“鸡栖于埘”、“羊牛下来”这样的景趣太过熟悉。那么,读起这首诗来,分明有一种久远的唤醒。日暮思归,与触物伤情一样,仿佛是人的天性。黄昏,鸡鸭鹅都进了舍,牛羊也都从山上下来进了圈,我一个人蹲在村口的小路张望,始终不见爸妈从田里归来的身影,长时间地被寂寞纠缠着,饥饿又荒凉。天快黑下来,对于黑的恐惧是幼童克服不了的弱项。一天天里,我总在村口张望,焦躁、无聊、憧憬,五味杂陈。童年的大半光阴,几乎就是在这种日暮思归中默默度过的。
所以特别向往那样一种景趣:黄昏的时候,太阳把西天镶上一道道金边,西天映照在小河里,河水明黄色地流淌着。我在门口空地上抛撒同样明黄的稻谷,鸡鸭鹅们鱼贯而来,赶在太阳落山前再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咯咯咯咕咕咕地叫着去到鸡舍安歇下来。我迅速地跟上,插上鸡舍的门栓。灶上的粥已熬好,把手洗净,就等爸妈一脚跨进家门,然后揭开锅盖,舀一碗滚烫的粥饭给辛苦的他们。
自小尝过这种日暮思归的滋味,如今再读这首《君子于役》,也就能加倍理解几千年的那个女子的远望思归之情。诗写得平实日常,原本一派宁静和美的日暮之景,可是接下来呢?她想到了君子于役,心爱的人远在异地,她又怎能不思念他?所以她说“如之何勿思”,这种情怀始终默默流淌在心里,她先是思念他,到末了竟担心起来,也不知他可吃得饱穿得暖。
读《君子于役》,我们正是体会到生活中的安息宁和,才使人想到辛苦在外的人,于是有了牵挂悲伤。这种聚散离乱之叹,令人倍感深切,这就是平实的爱吧。而人世不正是由这千万份平实的爱支撑起来的吗?有了这份爱,我们才会有牵挂,才会有“人生不相见”的感伤离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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