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失明

生活中我们总会遇见很多需要“等待”的人： 等他吃饭，等他回家或者等他出行。所有的等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令我们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以至于最后从最开始满怀欢喜的等待变成了失望。所以啊，那些需要我们等待的人能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即便最后等到了，失望也在心里生了根，也很有可能有的事到最后都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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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我老婆不是瞎子啊？”陈明拿着医院的死亡证明愤怒地朝着医生大吼。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此时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小慧永远的离开了。

小慧是闯了红灯被一辆快速行驶的小轿车撞死的，陈明怎么都想不通，平时胆小如鼠的小慧会闯红灯，更何况她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由得陈明不相信了。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陈明一开门就看见王阿姨坐在沙发上小声的抽泣。她看到陈明回来，用纸巾擦了擦眼泪：“陈先生，您回来了？是不是后天火化？”
“是的，你早点去休息吧。”陈明疲倦得不想开口多说一句话。
“都怪我，如果我今天陪她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她眼睛明明不好。”王阿姨自责的说。
王阿姨还没说完，陈明便焦急地打断她的话，用一种奇怪和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什么？你说她眼睛不好是什么意思？“

“陈总，你不知道吗？她生病了，视力在快速下降，否则她也不会招我来做家务的。太太人很好，她能自己做的她都不让我干，哪怕是我份内的事，她总说，她一天时间多如果不做点什么骨头都要僵硬了。“

陈明脑子越来越乱，他走进房间瘫倒在床上，瞬间觉得这床太大了，躺在床上，仿佛就像驾驶着一艘小破船在无边际的大海里游荡，四处看不到边，莫名的惶恐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在此之前，他就算再晚回家，床上都有小慧在等着他。他每一次轻手轻脚地上床，小慧总能在熟睡中从床的一边挪到他身旁抱住他。有好几次他问小慧：“你晚上都睡不好吗？我一上床你都知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小慧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啊，我睡得还不错啊，我不知道你晚上几点回来。“这可能是她身体的条件反射，对此陈明感到幸福满足。可现在，无论陈明停留在何处，小慧都不会来拥抱他了。

陈明对小慧生病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可是今天医生和王阿姨都说了，他们没有理由骗他。陈明思索着这一个多月以来小慧的异样，却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每天清晨陈明早早的就要起床去上班，公司一大堆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自从创业以来，他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一样整天转个不停。一开始总想着等公司步入正轨了，会好点，可是公司都运作六年了，早就步入正轨了，陈明还是停不下来。到了晚上，陈明回到家，通常都是深夜了，此时的小慧早已经上床入睡。

对此小慧经常抱怨，但是抱怨完之后她还是会支持和理解，她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至今这个家里所有大小的事陈明都没操心过，就连自己内裤穿多大码数他都不知道，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干净崭新的内衣裤在衣柜里等着他。在陈明心里，小慧一直都是一名合格的妻子。

夜越来越深，陈明根本无法入睡，他像一具尸体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地起床翻了翻抽屉，最后在里面发现了小慧在医院的检查报告。这下他更加的慌神了，原来小慧的视力真的因为疾病受到了影响，也就是说，小慧之所以会闯红灯都是因为她看不清红绿灯。

陈明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小慧生病，为什么所有地心思都是工作上而忽略了她，如果他多花点时间陪她没准事情就不会变的那么糟糕。他回想半个月以前，小慧和他提出要给家里请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小慧的视力就已经成问题了，可是陈明还以为是她想通了。

他还责怪小慧：“你终于想通了，我早说你不要那么累，我们现在有钱了，可以请得起阿姨的，你每天就需要锻炼身体，逛街买衣服，去美容院护理就好了。”小慧什么都没说，笑了笑就去做别的事情了， 眼里的那一丝无奈和委屈生怕被陈明发现。
2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陈明还继续躺在床上，他实在没有起床的力气，进来打扫卫生的王阿姨一直叹着气。

“王阿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小慧生病的。”
“我刚来没多久，有一天我看见太太在院子里晒被单，要用到的夹子就在她手上，但是她好像没力气或是看不见似的，怎么都夹不到被子，后来我就问她，她才告诉我的。从那以后，我就发现太太的视力下降得特别快，杯子明明放在桌子上，她就是拿不到，她说是因为她看不清楚，只能看出隐约有个影子在那而已。”
“她还有说什么了吗？关于我的。”
“她说她会找知名的医生好好检查检查，叫我也先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

陈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捅出了大洞，里面灌满了凉风，那凉风吹得他神智不清。他有气无力的继续问：“她最近经常出门吗？她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会去唐山路，那里人很多，她的情况她清楚啊，她怎么会去那里呢？”
王阿姨回答：“最近这一周她经常出去，每天都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出去，晚上九点多就回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去那边，唐山路离我们家很远，而且她还让我查公交车信息，我估计她是坐公交车去的。”

唐山路是本市颇为热闹的小吃街，里面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以前陈明总带小慧去那吃东西。因为那里的东西便宜，选择性多，两人刚谈恋爱那会，陈明根本没钱带她去高档的地方消费，对此陈明觉得自己亏待了小慧，可是小慧却不以为然，即使是她过生日的那天，提出的要求也是让陈明带她来唐山路吃小吃。

陈明知道她是为了给他省钱，所以为了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拼命的工作赚钱，六年前他开始创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去过唐山路了。只是小慧经常说想吃唐山路上他们曾经经常去的那家汤圆店，每一次陈明都会答应得好好的，等他忙完了就带她去。

可是忙完是什么时候，就连陈明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忙完？忙完这两个字陈明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对小慧说过了，而是说了无数次。

突然，陈明脑海里萌生了念头：他想要沿着小慧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就当是陪陪她，感受她的感受。他让王阿姨找来一块长条形的布，蒙住眼睛，出发了。

用布蒙住眼睛，只有微弱的光照进瞳孔，一出家门，陈明就感到丝毫没有安全感，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回头问了王阿姨该往左边还是右边，最后确定公交车站在左边的方向，他迈开了第一步。

陈明的眼睛在布条里奋力的睁开，他渴望能看清更多的东西，但这样做也只是徒劳。他只能分辨出眼前模糊的景象，知道那些景象可能是障碍物，绕开走便是了。一想到小慧的眼睛持续这样的状态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心就酸溜溜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听到公交车报站的声音，他停在原地，竖起耳朵。陈明很奇怪，明明听见司机刹车的声音，没一会又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可是眼前却没有什么东西掠过。他感到烦躁不安，狠狠地把遮住眼睛的布条扯了下来。原来他停留的位置根本不是公交车站台，站台离他还有几米的距离。

还没真正的启程，他就感到疲倦和无奈，想到曾经的小慧可能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只能恨自己对她没有多关心一些。陈明是可以扯下遮住眼睛的布条迎接光明，可是小慧不可以，她的眼睛是真真实实的看不见的，就算她抓狂愤怒都无法改变眼睛看不见的事实。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的时候，她的世界仿佛被一场大火烧焦了，一片荒芜。她开始期盼每天的夜里，至少黑暗能让她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可是夜里，也只是只有一个人的夜里。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每天晚上都睁着眼睛等陈明回家。上床的陈明因为疲惫总是能三秒钟入睡，小慧不忍心打扰他，就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他，虽然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也感到安心。

有好几次，小慧都想开口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陈明，每次一开口，陈明要么手机响起要么司机已经等在门口，她知道他太忙了，几百人的大公司做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她是多么不忍心让他把多余的心思再放到自己身上。她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做个贤惠的妻子，她要为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不让他多操半点心。

即便是这样，她生活的轴心还是每天围绕在等待陈明中度过的。早上，小慧总能早早醒来，做好早餐等他起床，虽然他几乎没时间在家吃早餐。晚上，小慧也会做好饭菜等他回家，虽然他回家吃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周末，小慧心里期盼他能在家休息个小半天，这样两人能有独处的时间，虽然周末已经很久不属于陈明了。小慧总是傻傻的相信，有一天，陈明会放下工作上的事，好好地陪她，可是等来等去，一开始还怀有期盼的心情也在无尽的等待中变得失望。小慧知道，在自己完全失明之前，如果不去唐山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了。于是她带着那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只为了能多看看那条曾经载满她和陈明回忆的道路。

陈明拖着两条腿缓缓向公交车站台走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给把布条重新绑了起来。布条上出现了两个小水印，水印渐渐变大，陈明抑制不住自己。这时，他耳边传来一位小女孩的声音：“叔叔您好，公交车来了，我扶您上车吧。”说完，小女孩牵着陈明的手上了车，上车之后又帮他找好了座位才松开他的手。小孩子的手软绵绵的，这让陈明感到一丝安慰。

他和小慧都很喜欢小孩子，之前他们有过一个，但是那时候陈明的事业刚刚起步，他劝小慧把孩子打掉。小慧去医院做手术那天，公司又有紧急会议，等陈明开完会，小慧已经回到家里的床上躺着了。自始自终都是小慧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上了手术台，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那天，他十点多到家，小慧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底说了无数个对不起。等小慧醒来，他又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小慧并没有怪他，她把宽容理解表现的淋漓尽致，还反过来安慰他，好好的打拼，将来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如果当初坚持生下那个孩子，还有个人多陪伴小惠。

公交车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报站了，陷在思绪里的陈明猛地回过神来，他大喊：“司机，我要下车，等一下。”他摸索着车上的座椅，慢慢靠近车门，步子挪得很小，小心翼翼地下台阶。等车子开走以后，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到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人熙熙攘攘，有好几次他差点被路人撞倒。“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摘下布条。”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在他的印象中，此时唐山路应该在他对面，他要往前或者往后走一段路，再过个马路，才能抵达。他转过身问：“唐山路是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其实他在对着空气说话，他问了很多次，都没人搭理他。他附近站有很多人，大家都木然地看着他。

最后，一名男士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先生，你要去唐山路？它就在你对面，但是你必须往你的左边走大概五分钟，然后过马路，就可以到了。”说着，陌生男人还用手把陈明的身体转向正确的方向。

太难了，陈明嘴里小声的嘀咕，他数着步子，感觉差不多到了红绿灯路口处，他刚想继续走，就被一只手强拉了回来：“先生，小心点，现在是红灯，等下绿灯了我扶你过去。“不久之
前，小慧就是在这出事的，陈明多希望也有一双手能拉回她。

真正站在唐山路上的时候，陈明感到所有关于小慧的回忆都向自己扑来。曾经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穿梭在这条路上，吃着最廉价的食物，却拥有着最昂贵美好的爱情，如今，物是人非。

陈明摘下布条，认认真真看着这路上的一切。这条路不长，前后左右不到二十家小吃店。都是私人房改造的，下面卖吃的，上面则住人。

陈明和小慧在这住过一段时间，狭窄潮湿的过道，房间常年晒不到阳光，对此小慧没有半点怨言。她找来一些干净好看的彩纸，把租来的单间配套打造成森林住所。

那时候小慧已经不上班了，而陈明也开始了忙碌。搬家，打扫，布置全是小慧一个人完成。陈明回来的时候，大吃一惊。墙壁上看不到发霉的水印，厕所干净整洁，就连那张摇摇欲醉的床也变得犹如崭新一番。

小慧说：“我都忙活一天了，没花什么钱，但是弄干净了，你下班回来看着舒服，我们住得也舒服。“陈明惊叹小慧在这方面的改造能力：“你真的太厉害了，一个破烂脏的房间被你整理得像新房。

他知道小慧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他记得自己当初一进到这房子里的时候，就露出一种嫌弃的表情。他抱怨这里人多吵杂，抱怨这里脏乱差，但是由于租金低他不得不接受。最后是小慧用自己的行动去安慰他，每一次下班经过长长幽暗的过道，他都能感到自己内心的期盼，他深知，在这过道的尽头，自己有个阳光灿烂的小家等着自己。

他们住了三个月不到就搬家了，小慧经常怀念起在这的日子。的确，在这住的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两个人相互理解和支持，相互取暖和安慰，只是这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陈明重新把布条系上，摸索着缓慢往前走，这条路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本来这里就不允许通车了，但是还有各种车强行挤进来，他的脚步慌乱极了，甚至心里有了一丝害怕。

一辆疯狂按照喇叭的小轿车停在他面前，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瞎子，不要挡路啊。“人家喊了好多遍，他才反应过来，只因为他不是真的瞎子，而小慧是。”瞎子“这称呼像一把利剑直穿他的心脏，他的心疼得不知所措。

他没有理会别人，凭着方向感慢慢挪到了路边。他继续走着，却被一名着急的小伙子撞倒，陈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的脑子里全是小慧的身影，可能小慧在出门的时候也会遇见这样的情况，可能小慧也会被别人喊瞎子，陈明一想到自己现在经历的可能小慧也经历过，他就难以呼吸。

小伙子连忙边扶起他边道歉，：“先生，对不起。没事吧。”
这时小伙子旁边出现了一位女生的声音：“看吧，都叫你小心点，撞到别人了吧。“
“还不是你，跑那么快。“小伙子显然也生气了。
“我为什么跑那么快，不跑快点留在那里看你和别的女人亲热啊。“女生略带讽刺的回答。
陈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走吧，我没事。“他站在原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至少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太失态。

三年前，公司步入正轨，收益越来越好，而他也变得飘飘然。看着自己身边年轻奔放的女秘书，陈明没能把持住自己，两个人开展了办公室恋情，到底是谁勾引的谁，陈明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那段时间，他尽情享受着情人带来的快感，完全忘记家里还有个老婆小慧。他编造各种谎言来对付小慧，纸包不住火的那天，小慧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你选她还是选我？“

他慌张地看着小慧，他看见她眼里充满了失望：“我错了，对不起，我肯定选你，明天我就把她开除了。“最后，小慧像对待孩子似的，在他慌张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太了解小慧了，善良是她最大的天敌。后来他把女秘书解雇了，可是没过多久，诱惑的虫子又盯上他了，然而这一次他也没能把持住。

这一次，是小慧无意翻看了他的手机短信发现的，他像只发狂的狮子，在小慧面前摔烂了手机并且大声责怪她：“为什么要翻看我的手机？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其实，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过是愚蠢的自欺欺人而已。他也曾经问过自己，真的是因为自己不爱小慧了才会三番五次的经不住诱惑吗？最后他也没能给出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小慧从来不会和他正面起冲突，她不会吵架，她小小的善良的身体里面，没有吵架的词汇。她只是默默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然后一个人又默默地回到房间。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传来小慧小声的抽泣。

她太爱他了，爱得几乎没有了自己，就连受到这样的委屈也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她是真的害怕他会离开她。她也怕自己放声大哭，会招来他的厌烦，所有的隐忍都是因为爱着他。然而这些隐忍在得知自己的视力出问题的时候，她一个人捂着被子放声大哭，哭得全身颤抖，等哭够了，又起来洗澡洗头画上精致的妆容等待下班的陈明。
陈明以为小慧没看到他出轨的证据，其实小慧什么都看到了。第二天，等他下班回到家，小慧和她的行李都不见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给小慧发了无数条信息，她都没有回复，过了几天，是自己的母亲发来信息告诉他，小慧在老家陪他们好几天了。

他连忙叫来司机，往老家赶。在车上的时间，他才明白自己是真心爱着小慧的，否则她的离去怎么能让他慌了阵脚。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小慧始终是这样，从来不对他发脾气，重话都没说过半句，可是自己却对小慧的真心视而不见。但始终陈明的心都是上串下跳的，他害怕小慧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父母，他害怕小慧这次不会再原谅自己了，这一次可能真的是要失去小慧了。

回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陈明看见小慧和自己的父母在院子里吃饭，那场景让他鼻子微微一酸，仿佛所有能描绘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他听见小慧对自己的老母亲说：“妈，多吃点，陈明最近太忙了，没法回来看您，我反正没什么事做，就在家多陪你们几天，过几天天气好了，我们报个旅游团，带你俩去旅游。”

陈明的心被内疚的虫子啃食得一干二净。

晚上，陈明抱着小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懂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小慧的身体在发抖，她把头埋在陈明胸口，尽量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其实，我就想好好过日子，无所谓有多少钱的，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我现在配不上你了，那么我可以走，但请不要欺骗我。“陈明把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瘦小的她捏碎在怀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用余生的时间全心全意地爱着小慧，只爱她一个人。
老天爷就是喜欢开玩笑，他让有情的人经历更多磨难，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小慧就生病了。陈明原以为自己荒唐的生活能好好的翻一篇，没想到，老天爷没有给他翻篇的机会，他狠狠地惩罚了不懂的珍惜的他。

3
走着走着，陈明感觉自己身边吵杂的声音变小了，身边的人似乎也变得少了，他知道该拐弯了，他听见猫喵的一声叫，他来到了街尾拐角处的汤圆店。

他把布条摘了下来，一位正在门前煮汤圆的老头看着他：“请进，小店有各种馅的汤圆。”店还是以前的店，店门口架起一口煮汤圆的大锅，大锅旁边是一张小木桌，桌子上放满了做汤圆的材料，老头子平时就坐在桌子旁边捏汤圆。

陈明走进去，店内的墙壁潮湿斑驳，店里面只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吃着汤圆嬉笑，陈明找了一张空椅子坐下，在店里他放佛看见曾经的自己和小慧吃汤圆的模样，每次都是小慧一个人把叫的两碗汤圆全部吃完，陈明只会象征性的吃上一两个。

其实陈明一点不喜欢吃这家店的汤圆，他嫌脏，他总说，老人没准手都不洗就开始捏汤圆。
当初他和小慧是闲逛才走到这家店的，因为店在路尾，又在拐弯处，所以懂的人并不多，每次他们过来，店里的生意都很冷清。但是小慧就喜欢来这吃汤圆，她说，一个老人家到这个年纪还守着店其实很不容易。所以小慧和陈明就成了这几店的常客。

老头子把煮好的汤圆端到陈明面前：“慢点吃，今天的芝麻馅我放得多。”陈明嗯了一声，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圆。老头子又说：“先生，我刚才看见你用布遮住眼睛，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陈明依旧什么都没说，自顾自的低着头。

老头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陈明旁边：“这几天啊，我店里经常来一位漂亮姑娘，好像她的眼睛也不好使，我看见她总眯着眼睛看碗里，有时候碗明明就在她眼前，她的勺子都能下错地方。那姑娘我瞧着面熟，后来问了才知道，她以前住在唐山路的时候经常和她男朋友一起来吃汤圆，她说她记得我，我老了，记性不好，太久的事情记不清楚。“

“她是我老婆。“陈明放下手中的勺子，用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看着对方。老头子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你多吃点，我的店准备关门了，我老了，捏不动汤圆了。”陈明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他低着头，任凭眼泪往下坠。

老头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今天的新闻报纸里面写的是唐山路口一辆豪车撞死闯红灯的盲女。他扯了两节纸巾，递给陈明：“我这几家店啊，开了十几年了，真赚不到钱，你看墙壁都花成这样了，我都没钱装修。悄悄告诉你，我特别讨厌吃汤圆，但是我老婆爱吃，我就天天给她做，后来她生病了，没法上班，为了方便照顾她，我把工作辞了，盘下这家店，没想到一开就开了那么多年。”
“那你老伴呢？我来了那么多次，都只看见你一个人。”
“她呀，她早就走了，我这店开到第四年的时候，她就走了。她走了以后，我想过把店关了，出去找份别的活干，可是啊，有几天我没有营业，我的那个心就像空出来一大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只要店在，我就总觉得她在。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她就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捏汤圆呢。”

这一次，陈明吃了整整两碗汤圆，他的心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海啸，伴随海啸而来的还有那成千上万携带后悔基因的虫子，啃食着他。他真的后悔啊，后悔自己为什么连小慧那些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小慧不过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多吃几次晚饭，周末的时候能来这吃碗汤圆，仅此而已。但是他没办法满足她，他的生活曾经被生意和情人给填满了，小慧在他生活了只占据了角落里一点点的位置。他不知道小慧平时在家里做些什么，不知道小慧有几个朋友，也不知道小慧手机里都有什么，关于小慧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熟悉。

这些年，他为了工作失去了太多和小慧相处的时间，如今他已经想通，彻底想通的时候，小慧已经不在了。他用半天的时间假装失明去体会小慧失明以后的生活，但是他根本想不到，小慧已经失明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以来他在外地出差13天，在外面吃饭20天，深夜回到家的次数是30天。

他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下起了毛毛雨，他回头看见老头子佝偻着背在收拾东西，前方到处都是牵手小跑的情侣，他把布条紧紧地抓在手上心里默默地想：“以后的生活，就假装小慧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