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小屋里,木床上躺着一个小姑娘。她的脸疼得皱缩成一团,手紧抓身下的被褥,口中时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床边坐着的妇人一筹莫展,无力地抚摸着女儿的额发。
肖玖此刻头痛欲裂,脑内如同刀绞。
一些昏沉沉的记忆片段如同隔着浓雾,沉痛异常。她每月总会突然间歇爆发头痛,请人来看也毫无办法,只能靠自己硬生生地扛过去。
“娘,姐姐她好点了吗?”
门帘被掀开,一个少年探进头来。十岁的少年郎,乌黑的眼睛,肌肤白的透明,甚是好看,根本不像山里的孩子。身上穿着粗布衣服,空荡荡的,身子骨瘦弱不堪。慕氏看着他满身溅的泥点子,脚上的鞋几乎是泥巴糊的,嘴上念叨,“明儿你去哪了,”目光沿至他手上一小株草时迸发出惊喜。
“我在山上找了好久,总算找到这么一棵凝心草,有好些都给药商们挖去了。”少年兴高采烈的脸上还有被树枝划伤的血渍,“我这就去给姐姐煮上一碗去。”
凝心草生长在深山中,熬成药汁服用有镇痛的功效,直接碾出茎液又可止血。军队对这种草药的需求量极大,以至于很多商家雇人上山采集凝心草,以供给军队大赚一笔。几年下来,以至于像他们住在山里的人家都很少见到了。
肖明从屋角拖出一个破炉子,又从柴火垛里抽出几只树枝,利落地点燃了火。
屋中弥漫开药香。
慕氏握着被子下肖玖的手,眼中全是痛色,长长的叹息道:“玖儿,是娘没用,没钱给你买药治病,让你受这么多苦…”
此时的肖玖完全沉浸在梦魇中。
她梦到一连串燃起的山火,绵延的灯光在山谷中闪烁。竹林中的夜风穿过宽广的衣袖。她记忆中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悬崖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姿挺拔,直望夜空。肖玖直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嘴巴微微张开,心中迫切地想叫那人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
肖玖脑子一空,睁开眼睛。迷糊了好一阵,才看清楚眼前拂过的床帘,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了床上。向四周望望,很奇怪的是屋中没人。
这时,屋外喧闹的声音传了进来。
“若是陈家那么好,怎么不把你女儿送过去?我看是陈家给了你不少钱吧。”
“小杂种!”一个妇人骂道,“被那家大人看中了,是你姐姐的福气。不说陈家多少家财,总比跟着你们娘儿俩在这种地方受苦的好。”肖玖听着外面的吵嚷声,知道王氏又来他们家。王氏自称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对母子三人纠缠不清,说城里的一个大财主看上了肖玖,想买她去做小。
谁都知道那姓陈的财主是个糟老头,好色又贪财,家里妻妾成群。隔三差五地就要娶一个姑娘回家,没人会愿意把自家女儿嫁过去。
一脸阴沉的肖玖拎着菜刀从屋里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朝王氏走去。
王氏骇得往后跳一下,尖叫一声:“你这是干什么,想杀人吗?”肖玖面无表情,一记菜刀飞出,虽然气力不足只落在了王氏的脚下,也叫王氏抱头鼠窜。“杀人啦,杀人啦——这一家子人都疯了,疯了!”
慕氏气的浑身发抖:“玖儿明儿,你们都过来。我们犯不着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肖明扑通地放下锄头,跑过来抱住她。一家人几乎抱头痛哭。慕氏本是城中一户人家的小姐,哪知丈夫早亡,只能守着一儿一女在山中讨日子。“姐姐,都怪我没用,要是明儿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肖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肖玖每次挺过宿疾,心中戚戚,和家人待在一处难免心酸。
她虽年纪不大,但平日里安抚娘亲照顾弟弟,早就心志比同龄人坚强许多。肖玖抹抹眼泪,安抚面前二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处,有什么事挺不过的?”“玖儿,无论如何你怎么能动刀子呢?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呀。”慕氏哭声让儿女不禁又红了眼眶。他们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却有人来找他们麻烦。陈家硬要她入门,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肖玖冷静下来,劝道,“若不给她一个教训,难保她今后还会继续来找我们。娘,王氏讨不着好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加上陈家素来橫扈不会肯善罢甘休,我们得早做打算。”
肖明也擦干眼泪,“是啊,娘。今天若不是姐姐吓走了王氏,我们根本拦不住她。”慕氏心头一酸,苦笑:“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家中无钱无势,保不住你啊玖儿。”
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个心把肖玖送到陈家。那是她的女儿,送去给人家做小,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如果我们离开这里呢?”肖玖突然说道。显然这个念头已想了很久。
“我们哪有地方可去。”慕氏更显凄凉,“这山脚至少家里还有一块田地,凑合着可以过日子。若到了别处,我们仨靠什么吃住,怕是要活活饿死。”
慕氏是很勤快的妇人,很会打点。也是靠她东拼西凑田里种种地,上山挖挖野菜才给全家讨口饭吃。姐弟俩又都懂事,手脚麻利,日子即使紧巴巴的也过得开心。坏就坏在,陈老头看上了肖玖,也就把他们的平静打破了。
肖玖哪里肯放弃,想了想,“娘你还记得几年前,陇城的表叔来过信吗?我还记得表叔说过,让我们去他家住上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就去陇城吧,慢慢地再做其他打算。”那时候孤儿寡母的难以度日,远房亲戚想接济一二,便派人来接他们。慕氏当时有骨子傲气,心想自己吃点苦也可以把儿女拉扯大,不愿寄人篱下。哪里知道会有如今的祸事。她看着慕氏沉默不语,知道算是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往下说。
慕氏进了屋,肖玖看见她呆呆坐在床边,知道娘要一些时间考虑,便不再问。倒是肖明拉着她到灶台边,盛了碗汤药笑嘻嘻地捧到面前:“姐,把这个喝了吧。我今天上山采的 。”
肖玖看着他的脸上还有刚才的泪痕,粘着灰脏兮兮的。又一阵心酸。她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明儿,若我们去了陇城,就可以见到灵修者。你不是一直想见吗?”
“哇!真的吗!”肖明睁大眼睛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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