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有次回老家,母亲给我一个红包。
打开一看,一叠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
母亲说这是我外婆给我的,说是把这些年我给她的钱都给我收着呢,说她年纪大了,要钱真的没什么用,现在一次都还给我,还说我们年轻人不容易,养儿育女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让我拿回去给孩子上学花。
我一时愕然,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好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鼻头跟着也有点发酸。
那年外婆八十四岁。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外婆开始为自己的离开做着各项准备工作,这其中就包括把孙子们过年过节和平日里给她的钱都统统还给我们。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是从我们这些孙辈开始工作,开始给她钱的第一次起,我无从得知,也没有问过外婆。我也无法想像,一个随时准备着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的亲人的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没有跟她聊过,我真的不知从何聊起。
外婆日渐骨瘦如柴,走路颤颤巍巍,时光似乎在一年一年、一寸一寸、一点一滴地带走了外婆身上几乎所有的脂肪和力气,外婆变得越来孱弱,似乎一缕微风吹过也能顺便拐倒她。
外婆每天都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外婆一直是个爱好人,她的屋里、炕头不管啥时候都是收拾的整洁清爽。
外婆今年八十六了,上次回老家去看她,她跟我们聊着聊着说起来,外婆说她把自己所有的柜子、床头里都整理过了,所有的人情也都还了,现在就留下三千块钱和身边放着的两三百零钱。三千块钱等她走了请寺庙的尼姑来念经,就紧着这些布施,不要多也不要少。其它就没什么了。
外婆还说,本来一直挂念着孙子成家的事,就是等了一年又一年,似乎没见动静,她心里虽然老惦记但也不敢相问,担心孩子们嫌她不懂现在的世事只会添乱。
外婆说,我们老人都是石头心,这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世事没经过。孩子们都是玻璃心,正当年少靠自己的时候,现在大约工作不好干、钱也不好挣、人也不好处,艰难处多需事事操心,不容易啊不容易,娃们也都难。我不敢让他们再分心。
人老了,活也干不动了,哪里也去不了了,每天只能在自己的炕头、屋里、门头上来来回来方寸之地之间,拄着拐棍,挪进挪出,早上在屋子东头晒晒太阳,下午出来再挪到屋子西头晒晒太阳。年轻人都很忙,没有人有那么多时间天天陪着她,也没有那么多话天天说给老人听,老人整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挪进挪出,孤独地做自己的事,孤独地想过去,在心里默默地把往事串起来,给自己放一场又一场的老电影。
在这场老电影中,有她的儿女,有她的孙子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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