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熟悉的眼睛盈满痛楚、恐惧和倔强的挣扎，我不由伸出手去将它们遮住，低声道，“不要看。”
凤九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帝君？”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东华帝君。”孟姜从倚靠的斜榻上站了起来，露出惊讶之色，只一瞬，又恢复如常，“听闻帝君不理俗事已久，今日竟有如此雅兴，来我这曼殊沙华梦境一游。”他轻轻一挥手，周围一切再度陷入静止。
“孟姜，你很有心思啊。”我收回手，抬眼打量一圈周遭景致，果然和记忆中一般无二，“这幻境造得倒好，怎么单单请女君一人，也不通知本君一声？”
他毫不闪避地与我对视，神情从容自若，“我看女君忧思难解，多有挂碍，心中不忍，便请她来这曼殊沙华梦境一游，聊以遣怀。若女君喜欢，想要留下来常住，则正好同我做个伴；若是不喜欢，还愿回到来处，孟姜又岂会强人所难？却不想，原来帝君也有兴趣，倒是我的疏忽。”
二十万年前天族与魔族交战，那时我便听过孟姜这个名字，只是我坐镇中军，并未与他正面交手，也未曾与他谋面。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几分胆色。
“凤九她身为青丘女君，政务繁忙，即便有心，恐怕也无法在你这里常住。”我朝凤九看了一眼，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一副怔愣的模样。
“你若当真觉得无聊想找人做伴，不妨来我的太晨宫。本君禅位已久，平日里也没什么正事，空闲得很，有的是时间奉陪。”
“帝君客气了。”孟姜唇角含笑，“今日既然来了，想必也不急着走。不妨陪女君同游，容我好好招待二位？”
我抬一抬眉，“承你的盛情，本君也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曼殊沙华梦境究竟是如何一番景象。”
话音刚落，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汤池、宫灯、屏风、刚才的皇宫景象统统消失不见。
“帝君？”凤九焦急地叫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我拈诀化出一个仙障，点一片星辉将仙障照亮，把我们两人同周围的黑暗隔开。
凤九定定地看着我，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别怕，没事的……”我刚预备安慰她几句，她突然身子一斜倒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把她揽进怀里，盘腿席地而坐。她紧紧闭着眼，睫毛上湿漉漉的，头枕在我胸膛上，是记忆中那种温热的沉甸甸的感觉。
过了片时，她仍没有要醒的样子。
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你打算睡到几时？”
她果然睁开眼，坐起来，脸色绯红，低垂着头不敢看我，极小声地说，“我刚刚，刚刚是真的吓到了……只是很快，就醒了……”
“我知道。”我柔声说，“但是我们时间不多。”
她点点头，问道，“你怎么会来？”
“自从三百年前孟姜在翼界的树林出现，天君就一直派人盯着他的动静。这次发现他来了昆仑墟，还抓了你，所以我过来看看。”我向她解释道。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
我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走出去。”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连你这么厉害都破解不了？”
“曼殊沙华梦境，只有织梦的人和做梦的人才能破。织梦的那个是孟姜，做梦的是你。如果我强行打破梦境，或者杀掉孟姜，你就会永远陷在梦境里，再也无法醒来。”
“我要怎么破？”她脸上绯色褪去，神色已经如常。
“孟姜会给你三次机会，选择留在梦境里还是回到现实中。如果三次你都选择回到现实中，那么这个梦境就算破了。否则，……”
“否则怎样？”她追问。
我想找一个婉转的方式告诉她，但是找不到，“如果三次中有一次你选择留在梦境中，那么现实中的你就会死去。”
她露出恐惧之色，睫毛颤动，有些后怕地说，“我刚才差一点就…”
“你刚才已经破了第一个梦。接下来也是一样。你做得很好。”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是因为你不在。”她垂下视线，十分小声地说。
“什么？”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问道，“那你呢？如果我出不去了，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那我也出不去了。”我认真地看着她，“只有你，或者孟姜，能终结曼殊沙华梦境。我能自己进来，但只能和你一起出去。”
她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和心痛，突然倾身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额头抵在我肩上，道，“我害怕，抱抱我。”
我的身体僵了一僵，低声道，“凤九。”
“就一会儿，求你。”她泫然欲泣。
我不由自主抬起手，轻拍她的后背，“我们一定会出去。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对不起，没有人能把你带走，就算是你自己的选择也不行。就当是我自私一回，用我自己来做这个赌注，赌你一定会留在现实里，为了我。
*曼殊沙华：又名彼岸花。喻可望而不可即，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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