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我很喜欢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感觉,这里有一种强大的、引导人沉浸式阅读的气场,让身处其中的人们获得某种自由。在这里,我可以全然忘记现实中的种种焦虑,我是自由舒展的,像一棵树、一朵花、一块石头。我忘记自己的年龄、身份,更不会花时间去在意自己的服装、容貌。我甚至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快乐,去过的、现在的和将来的。
今天阅读的仍然是《生命的礼物》,但比平时更投入些,感动也胜于平日。能在我48岁的时候阅读这样的文字真的三生有幸!
面对终点——
亚隆说,上午八点,我陪玛丽莲来到诊所进行免疫球蛋白治疗。药物经由静脉被缓慢地滴注到她体内,历时九个小时。我一直坐在她身边,全神贯注地观察她,生怕她会对药物产生强烈的反应。我很高兴她看上去挺舒服,没有产生任何负面反应,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回到家的那个傍晚宛如在天堂。
我们一起看电视,我被剧中令人惊叹的人物阵容迷住了。我不善于识别面孔,需要一边看一边听玛丽莲告诉我谁是谁。关掉电视,玛丽莲到客厅取出一本狄更斯的书。她一只手捧着书,声情并茂地朗读。我靠在椅背上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一字一句地倾听,心醉神秘——这就是在天堂的模样吧!然而我知道,这只是面对死亡这个黑暗任务中的短暂喘息。
有一个词叫做“涟漪”,一个人的言行会对他人产生影响,如同一块石头被投人池塘那样荡漾起涟漪。这个观念对我异常重要。当我给予别人帮助时,我知道他们会以某种方式把我的帮助传递给他人,一圈又一圈地、不断地推出涟漪。
今天我没有被死亡焦虑过度困扰,我真切的痛苦来自我将永远失去玛丽莲。我寸步不离她的身侧,人睡时,我会握着她的手。有时候,在某个瞬间,我心头会闪过一丝怨念,因为她先我而去,先走看上去容易多了。
免疫球蛋白治疗没有成功,玛丽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急不可耐。我瞒着玛丽莲,用我的账号到电脑上自己去查化验结果,化验报告的复杂度令人生畏,我徒有一个医学博士的头衔,我已经完全没有能力理解当代医疗或化验结果了。化验结果看上去并不好,绝望之下,我没有把这个告诉玛丽莲,那天晚上我又没睡好。妻子在87岁时病逝算不上是悲剧,但我依旧非常伤心难过。
然而,玛丽莲从不畏缩,她总是直截了当地问:“我有多少时间?你认为我会活多久?”我一次次感到震惊,也无比尴尬。我亲吻着她的说,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没有人能确切地回答,但我估计可能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开始哭泣,死亡不是一桩未来之事,它正在发生,而我们身处其中。我们俩相拥而泣。尽管我们并不惧怕死亡本身,但与亲人分离却让人悲伤不已。虽然有哲学家的诸多论述和医学家的信誓旦旦,但这些都无法疗愈我们去面对必然分别的简单事实。
有无数的朋友和熟人希望来探望玛丽莲,面对这么多充满善意的访客,我有责任保护她不累到自己。玛丽莲的痛苦在持续加剧,她的死已经在地平线上可见,而且越来越近了,并渗透到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决策中。每当她昏沉地闭上眼睛,我总是让我的头靠着她的头,注意力全都放在她的呼吸上。我感受着她每个细微的动静,默默地数着她微弱的呼吸。
我就这样守着她,数着她最后一口呼吸,直到最后一个留在她冰冷脸颊上的吻,那才意味着真正的道别。
玛丽莲被殡仪馆的人带走后,我仍然处在震惊状态。虽然被一大家子人围绕着,我却感到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孤独。我默默地哭泣,试图通过观察自己的心智活动来减轻痛苦,然而即便这样,某些想法依然挥之不去,相同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涌入我的脑海,我感到自己筋疲力尽,感到不自在和不真切。
参加玛丽莲的葬礼的时候,我整个人如坠雾中,像塑像一般呆坐着。我只能隐约想起他们每个人拿起铲子把泥土撒在棺木上。我整个人吓呆了,把泥土撒在玛丽莲的棺木上我根本做不到。
只有一瞬,我想起来沉睡于地下的她,然而我推开了这个念头:我知道玛丽莲不在她的棺木里,她不在任何地方,她不在存在――只存在于我的记忆,还有所有爱她的人的记忆里。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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