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仲又出城了。正是春光明媚,一片安宁祥和。他兴致盎然,带了一帮人,去沂水享古乐。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
虽说已是暮春,终不是盛夏,真要在沂水里洗浴,那不得冻得嘴唇乌青、脸色煞白?说是享受古人乐趣,也不过是来沂水旁吹吹风,顶多脱了鞋袜,在临水的地方浸浸脚脖子而已。
来时,那五六个冠者吵吵嚷嚷,聒噪了一路。颠来倒去不过是前阵子的旧题,宰相有营私之嫌,内阁成员想方设法要处置他,两派闹的不可开交。如今,朝中中立的官员已经不多了,掰着指头数,基本都在这了。横仲的圈子,也被迫越来越小。
一行人步行到了沂水河畔,春风带着暖意,温柔地轻拂脸颊,有说不尽的柔情缱绻。众人不禁陶醉在这温柔乡里,连眼神都有些许迷离。“哗—”水花倏地打在岸边碎石上,意外地搅了众人清梦。恍惚间,横仲想起了前几天内阁找他秘密谈话。
“横仲啊。你这人如此心灵剔透,宰相的心思,你不会不明白吧。”一簇花白的山羊胡在他眼前晃荡。他不语。
“以你的品性,必然是不肯与宰相他们同流合污的,你说是吧?”另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官员也说了起来。横仲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脸上却挂着笑。
这群老家伙,想逼我站队?
横仲回了神,眯了眯眼睛。面前春光烂漫,沂水已经逐渐涨了起来,没过了小半个河岸。他心念一动,蹬掉了鞋,脱去白袜,赤着脚往水里走去。
“横仲,你小心些,怕是有暗流。”人声从他背后传来,他摆摆手,示意无碍。
微凉的河水浸没了他的脚掌,一阵寒意从脚底侵袭了全身,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却是脚步不停,向更深处走去。暗流?哪里没有暗流,又有几人能在暗流中真正站得住脚?既然躲不掉,那就往里走,哪怕一条路走到黑,也是自己的路。不受人编排,不被人束缚。
沂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腿肚以上的水流是温柔的,轻轻地舔舐水面上的一切;而脚踝处的水流则是急躁的,在他的脚缝中横冲直撞,卷起了河底的泥沙,刮擦着他的皮肤。风平浪静下,也有暗流涌动。
他在水中、在风里少站了片刻,见身后无人愿意陪他踏水,不免失了兴致。转身,上岸。
回去的路上,同行的人谈笑风生,似是春风吹去了繁琐的尘事。他却被那水中的暗流搅的不得安心。
内阁老阁长的话,像是黄钟大吕,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你是小一辈里的人才……要是连你这一辈都破不开真相,那么丑陋的事实怕是会被永久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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