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丨掩埋

作者: 西伯利亚理发师 | 来源:发表于2019-07-20 22:29 被阅读646次

    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在菱湖县的一个小诊所里,一个临产的女人在病床上痛不欲生。

    宋川坐在狭窄昏暗的过道里,两手像顶牛一样抱在一起,右脚不停地癫着。绿色的墙皮反射着蛋白的幽光,映在他枯瘦的脸上。他鼻尖流下一粒汗珠,落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噗”的一声摔碎了。

    产房的门被陆医生猛地推开,大声对宋川喊:“难产!你老婆休克了,孩子可能是畸形,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宋川从座位上蹿了起来,两手抓着陆医生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快点决定啊!没时间了,再过2分钟,你老婆和孩子都得没命!”

    没等宋川回应,护士小瑛抱着一个枕头般的东西小跑过来。“陆院长,厕所里有个婴儿,也不知道谁放那的!”

    陆医生朝那婴儿看了一眼,皱着眉说:“哎呀,真是添乱,你先把它放椅子上吧,赶快进来帮忙!”

    说完,陆医生赶着护士进入了产房,关门前又探出脑袋对宋川说:“你,快点给我答复,没时间等了!”

    宋川呆滞地看着产房门关上,诊所又安静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他坐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掀开婴儿头上的布,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孩子长得真是像极了自己啊!

    没到一分钟,陆医生又推开了门,大喊道:“行了吗?到底保谁?”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就僵住了,宋川正双手捧着那被遗弃的婴儿,慢慢地把他托给医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医生诧异地问。

    “趁我老婆没醒,把他拿进去吧!”

    “什么?你是要把他当成你们的孩子?”

    “快点吧,趁她没醒!就算是现在保住我老婆了,要是没有孩子,她回去还是得死。求求你们了!”宋川点着头说。

    陆医生没亲手接过婴儿,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瑛,小瑛咬着嘴唇伸手接下了婴儿。宋川又拽了拽她的衣角,说:“把我的孩子给我处理吧。”

    外面下起了大雨,宋川借着闪电的光亮来到了诊所后面的山坡下,他把畸形的死婴装在了一个大塑料盒中,用铁锹挖了将近一米深的坑。他把塑料盒缓缓地放了进去,嘴里念叨着:“孩子啊,爸对不住你了!爸也是没办法啊!你本来有个哥哥,出生没到两个月就死了,那阵你妈没少遭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谁知道你又不争气!我怎么和你爷交代啊?”

    宋川回头望了一眼诊所,便赶快把坑用手胡乱埋上,他举起铁锹想把土拍实一点,刚举过头顶又迟疑地放了下来。他用脚在上面踩了踩便转身离开了。刚走两步,婴儿的哭声却响彻在他的耳旁。

    宋川停了下来,呆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土坟。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雷鸣响彻在他的耳边,哭啼声又消失了。他拎着铁锹,小跑回了诊所。

    老婆刚刚醒来,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医生和宋川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而后低头看了一眼他那双沾满了泥土的鞋。小瑛强颜欢笑地抱着婴儿给宋川老婆看,小家伙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妈妈,居然乐出了声。

    宋川老婆诧异地接过婴儿,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怎么不哭呢?”

    四个人互相看着彼此,没再说话。窗外的雨小了很多,诊所在无边的黑夜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传来一阵阵婴儿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时而猖狂,时而呆滞,回荡在诊所,蔓延到无边的黑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川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钥匙,没等他进屋就听到马上十八岁的傻儿子在里面一如既往地笑着。笑声中还夹杂着老婆些许挣扎的声音。宋川一把推开了门,看见自己的傻儿子正压在老婆身上。他掀起了老婆的上衣,用嘴巴在她胸前没完没了地蹭着。

    “喝奶,哈哈哈,喝奶!”

    宋川抓起一只鞋,抡圆了胳膊抽向傻儿子。

    “你个傻子!都他妈快十八了还喝奶!我让你喝!”

    老婆连忙伸手挡着宋川,说:“你别打这么狠啊,这是咱儿子嘛!”

    宋川拎着鞋子,看了看抱着头的傻儿子,又看了看老婆,喘上几口粗气,欲言又止。他回到卧室,自言自语地说:“妈的,当初费那么大劲就生出个傻儿子来!这些年光是看病就花了我多少钱!早知道当初就...”

    宋川一回头,见老婆正站在卧室门口,便收住了嘴。转瞬又说:“明天我回菱湖一趟,走前我把他捆严实了,傻小子一年比一年劲大。”

    “又要跟他爷说遗嘱的事?你可别把他惹急了。”老婆担心地问。

    “废话,不把这事说明白了,回头他一蹬脚走了,咱们哪还有钱给这傻小子看病了?累死我也养不了他一辈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又传了进来,二人向外望去,见傻小子正对着电视里一只蜘蛛笑个不停。电视里的蜘蛛丝仿佛在随着他的笑声一下下地震颤着。

    宋川用手掀开了挂在老诊所门上的蜘蛛网,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陆医生从里面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俨然是个老头的模样。

    “那个护士还在这吗?”宋川问。

    “你说小瑛啊?几年前就走了,她说总能听到婴儿的哭声。”

    “什么?哭声?在哪听见的?”

    “一到晚上,后山坡传来的。”

    “这,不可能啊!”

    “呵,我倒是没听见过。”

    宋川低头寻思了一会,说:“这些年后山坡那有人动过吗?”

    “没有。”

    “我想看看去,毕竟,我亲生骨肉在那呢。”

    二人刚要迈步出门,宋川又停了下来,说:“还是晚上吧,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我就...”

    陆医生点了点头,又走了回去,背对着他说:“那就晚上,我也想瞧瞧你当初是怎么把孩子处理的。万一有什么邪门的事,多个人也能照应一下。”

    从诊所出来后宋川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父亲的家里。宋家是个大户,院子是全村里最大的,三层小楼也是全村里最气派的。宋川弟弟见他左顾右盼地站在大门口,便赶快出去相迎。

    “哥,你咋来了?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宋川只顾往屋里面张望,没看着弟弟的脸说:“什么接不接的,爸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他。”

    没等弟弟回话,二楼阳台上传来了一个老头粗哑的声音:“我他妈好着呢!不用你天天惦记着我死!死了也不用你送终!”

    宋川连忙往楼上走,见到父亲后解释着说:“爸,您也体谅体谅我,平时真没时间回来看您啊!我得玩命上班挣钱养那个家啊!”

    “又跟我哭穷?又惦记我那遗嘱?小子,我他妈还活着呐!”老头拄着红木拐杖,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喷着唾液大声地吆喝着。

    宋川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弟弟点了下头,转身下了楼。宋川又往他爸身材凑了凑,没敢和老头对视,小声地说:“今天是您孙子十八岁生日,那阵您不是说这孩子要能活到十八岁,就把遗产传给我吗?我是您的大儿子啊,就算不都给我,起码也把我的那份预备出来啊。这样我好辞了城里的工作,好好回乡下照顾您呐!”

    “放你娘的屁!活到十八?他活到八十八也是个傻子!我们宋家没生出过傻子,那小子是不是你亲生的还不一定呢,明天我就问问那陆大夫去,让他拍着胸脯说到底是不是他接生的!”

    宋川从父亲家被骂了出来,本想直接去车站返程,走到一半,天下起了雨。他站在村里唯一的十字路口上向诊所那边望去,犹豫了一会便冒雨走回了诊所。

    诊所的过道还是那么昏暗,外面的天色已逐黑了下来,宋川坐在那条长椅上凉了凉衣服,安静地等着陆医生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你这小诊所来的人还真不少。”宋川清淡地说。

    “巧了,就是今天的人多,平时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要不然这大门上都挂蜘蛛网了呢!”

    “那你靠什么维持生计啊?”

    “这不都托你的福吗,你爸他老人家没少给这诊所资助。”

    “什么?我爸?你们总来往吗?”

    陆医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也没有,最近一次是去年了。”

    窗外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那刺眼的光束像是打到了离诊所很近的地方,雷声震得诊所的墙壁晃荡了几下,几块绿色的墙皮摔在了地上。

    陆医生看了看窗外,对宋川说:“走吧,去后山坡瞧瞧,这个时候肯定没人在外面。”

    宋川站起了身子,不自然地摸了摸肚子,说:“不急,吃点东西吧,我这一天光顾着折腾了,还没吃饭呢!你这有什么?”

    “厨房有点挂面,我给煮着吃吧。”

    “别了,你看了一天的病,休息会吧,我下厨。我穷,帮不了你什么,以后我爸身体要是有问题了,还得你多费心啊!”

    二人吃过面后,外面的雨小了很多,他们撑着雨伞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诊所后面的小山坡。宋川有些记不清他当初把那畸形的婴儿埋到哪里了,好在这地方不大,有一块土地刚好比别处低陷了些,凭直觉,他认为就是这。

    夜空中又霹下几道分叉的闪电,像白色的树根在黑幕中一闪即逝。雨水稀稀拉拉地落在土上,这情形,这味道,让宋川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八年前。他用铁锹地把泥土挖出,越挖越小心,没过一会,他感觉碰到了东西,便扔掉铁锹,两腿跪在地上,两手伸向里面摸了一阵子。

    “就是这,我摸到那个塑料盒了,这东西埋多少年都是一样。”宋川抬头看着陆医生说。

    陆医生点了点头,紧锁双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坑下面。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又从他们头顶划过,迸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亮光,两人一起眯着眼睛哆嗦了一下,刚好看清了那个透明塑料盒的里面,不禁大惊失色——那个畸形的婴儿竞还是一个肉体,和刚出生时简直一模一样!

    宋川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手抓住陆医生的脚,嘴巴张得老大,说不出话。陆医生口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着,一时间也仿佛失声了。几十秒后二人又鼓起勇气,用手机打着照明向土坑里又瞧了进去。他们本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被闪电照花了,但事实却没有改变,那个本该只剩下几块白骨的婴儿,就像是一直睡在这个塑料盒中一样。有血有肉。

    “不可能啊!这没道理!十八年了,不可能啊!”宋川接近癫疯似的大吼着。

    “不是不可能,以前有这样的传闻,你,你埋他的时候,有没有别的事发生?快告诉我!快告诉我!”陆医生颤抖着质问宋川。

    宋川眼睛看向诊所,黑洞洞的夜里,只有那还亮着微弱的光。

    “我,我那天,埋完了他以后,要回诊所的时候,听见他哭了。”

    陆医生两手捂着头,站起了身子,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宋川也跟着起身,追着陆医生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传闻啊?”

    “也就是说,当时你的孩子还没断气,咱们就把他当成死婴了!而你,亲生父亲的你,又把他给活埋了。”

    “我当时没办法啊!我爸看不上我老婆,要是再生出个畸形来,那我老婆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陆医生伸手打断了宋川,示意他先闭嘴。

    “我十岁那年,村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个男人把他老婆刚生下来的孩子给摔死了,说是长了三条腿。然后找个山头就给埋了,但埋的时候还能听见婴儿哭。十八年后,知道这事的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人说他们家附近一到晚上就能听见婴儿的哭声。”

    宋川惊恐地看着陆医生,问:“后来呢?有人活下来了吗?”

    “有一个。”

    “怎么活的?”

    陆医生刚要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他两手拼命地抓住脖子,脸憋得通红。

    “陆医生!陆医生!你怎么啦?你说话啊!”

    陆医生的脸胀得发紫,人也倒在了地上,双脚抽搐了一番就断气了。宋川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医生直挺挺的尸体,想尖叫却也发不出声音。他又埋上了土坑,耳朵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和十八年前的声音一样。他拔腿跑下了山坡,路过诊所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抓耳挠腮地在深夜里奔跑,脑子里被无数疯乱的想法充斥着。

    十八年了我的孩子我的老婆诊所里的陆医生土坑挖得深一点下雨了吗打雷了吗我的孩子傻儿子捆起来他趴在我的老婆身上土坑呐埋上了吗有蜘蛛车站在哪小瑛护士诊所厕所弟弟的儿子大门在哪我杀了他埋上土坑他喝我老婆的奶傻了吗三条腿手摸哪呢喝奶长大锁门了吗闪电我的眼睛吃面喝汤哭了笑了哈哈哈哈滚出这个家钱啊爸爸妈妈雨下大了我要回家我的孩子打他你笑你哭你滚房子村子饿了吗饱了吗喝了吗苦的奶甜吗香的十八年完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醒了,醒了!”

    宋川被傻儿子的笑声吵醒,他看见老婆正坐在自己的身旁,刚要抬起脖子,突然感觉浑身一阵酸痛。宋川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问:“这是哪?”

    老婆小声说:“还记得小瑛吗?十八年前给我接生的护士姑娘。这是她家,我听说你受伤了,就带儿子过来了。”

    “我还在菱湖?你们怎么来了?哎呀,不该来啊!这不安全!”宋川咬着牙,一边说一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小瑛端着药走到了宋川面前,问:“你昨天见到陆院长了吗?”

    “我...”宋川赶快在脑子里转了个圈,接着说:“上午见了,我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我爸那了,晚上吃完饭后我打算赶晚班车回城,没想到下雨路滑,摔了跟头,然后就想不起来了。陆医生怎么了?他说你前几年就离开这了啊。”

    “我也是今早才回来,昨晚诊所着火了,陆院长他...走了。”说着,小瑛便哭了起来。

    “什么?着火?昨晚下那么大的雨,怎么能着火?”宋川不断地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小瑛难为情地叫宋川老婆回避一下,然后低声对宋川说:“我们替你守着这个秘密不容易,这么多年,我总是听到诊所后面有婴儿哭声。我怕那孩子是变成了什么东西,早晚得找我们报仇,就离开了。现在陆院长他...你们还是带着,带着儿子快走吧。这的确不安全。”

    宋川听得浑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忍着身子上的酸痛,打算带着老婆儿子尽快回城。小瑛问他们要不要搭她的车,宋川想了想,还是回绝了她。

    宋川一家赶在天黑前搭上了回城的火车,他坐在车厢里回头望着将要远去的菱湖县,感觉心里微微踏实了一点,可回城后就又要面对穷苦的日子和整天只会哈哈笑的傻儿子。

    然而,火车刚开没多久,一辆轿车竞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般撞向了火车。一节车厢里的乘客只是受了点轻伤和惊吓,但那台轿车却几乎完全报废。火车被迫停止,宋川和乘客们纷纷下车去瞧事故现场。一到那,宋川就傻了眼,这不是小瑛的车吗!

    知道十八年前那件事的人,一共只有三个,现在已经死了俩。宋川不用盘算就知道下一个该轮到自己了。但是,陆医生临死前说过那个传闻,上次出现这种事时,有一个人活了下来。然而,现在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了。

    宋川一家三口又回到了菱湖,他叫弟弟想办法照看一下老婆和孩子,独身一人再次来到了已经被烧毁的诊所。夜晚,宋川等清理诊所残骸的工人们散去后,悄悄地走向了那个让他胆怯的小山坡。他跪在土坑前,颤抖地说:“趁你还没醒过来,趁你还没弄死我,我先让你彻底断气吧!”

    说完,宋川用手开始挖起土来,半米,一米,塑料盒不见了。宋川大口喘着气,心想,难道是挖错了?他四处张望着,感觉小山坡和昨晚不太一样。陆医生倒下的痕迹,新挖出来的泥土,都不见了。难道被别人发现了?还是,还是婴儿醒过来了?宋川抱着脑袋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宋川感觉身后似乎亮了许多,他猛地回头,发现幽暗的深夜里,那个已经被火烧得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的诊所,亮起了灯。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耳旁又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你还是醒了。我是爸爸啊,你不会杀了我的,我是爸爸啊!”宋川的两只脚不受控制地向诊所走去,眼睛一直盯着那里面发出的光。婴儿的哭声时隐时现。他马上要走进诊所的时候,灯灭了。

    宋川的眼睛看了太久的亮光,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像失明了一样张开双臂朝四处摸索着。

    “别跟爸爸闹了!爸爸知道错了!爸爸不该让你死。可我没办法啊,陆医生也说了,两个只能保一个,你忍心让妈妈死吗?陆医生的仇你报了,爸爸是被逼的啊!”

    宋川逐渐恢复了视力,他小心翼翼地在诊所里走着,突然,脚下踩到了东西。他蹲下身子,仔细一瞧,不禁又心惊肉跳了起来,当年装婴儿的塑料盒正嵌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宋川向后退了几步,见没什么异样,又缓缓地凑了过去。他几乎趴在了地面,用手掀开了盒盖,他的孩子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

    “儿子啊,你没醒?是谁给你放到这的啊?”

    屋外没有一丝风声,汗珠从宋川的脸颊滑落到下巴,颤了颤,摔到了地上,“噗”的一声碎了。

    塑料盒的下方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在盒子的四周,地面开始震动,无数条裂痕在一瞬间布满了宋川的左右。宋川连忙跳了起来,倒退着倚靠在墙壁上。装着婴儿的塑料盒突然炸裂,残片乱飞,划破了宋川的脸。

    那畸形婴儿正被一个毛茸茸的巨型白色球体从地上慢慢地顶了起来。诊所开始如地震般摇晃,宋川拔腿向外面跑去,但头上掉落的碎石让他寸步难行。他回头朝那白色球体看了一眼,只见球体两端各伸出了四只弯曲的长脚,长脚上长满了锋利的倒刺,一根倒刺就有人的手臂那样长,简直就是一个超大的白蜘蛛!

    透过尘土,宋川望见畸形婴儿竟和这蜘蛛的头顶死死地粘在了一块,蜘蛛撑破了诊所的屋顶,它转过了身子,在婴儿的下方布满了无数只发着白光的眼球,眼球下面蠕动着几十条长短不一的触须,触须又被撑开,中间露出一个圆形大口,里面是螺旋状的牙齿。

    蜘蛛面向宋川,张开大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啼声音。宋川终于明白,那婴儿的哭声竟是这蜘蛛在地下发出来的!

    宋川浑身被汗湿透,目瞪口呆地看着蜘蛛,两膝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饶了我吧!我...”

    没等宋川说完,一只长脚刺向了他的肩膀,倒刺把他的身子挂在了半空中。婴儿的哭声更大了,响彻了整个菱湖。

    “爸爸错了!爸爸说谎了!我承认,我就是为了那笔遗产!我不是个东西!要怪你就怪你爷爷吧,要不是他,我也不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啊!”

    蜘蛛不再发出声音,它拖着宋川闯出了诊所,朝村子走去。

    宋川感觉自己的每一块骨头都要碎掉了,他的身体随着蜘蛛的长脚一起一伏,简直痛不欲生,几度昏厥。再睁开眼时,发现已经来到了自家的大院。

    人们的喊叫让宋川再次清醒,他见到老婆正躲在屋子里惊恐地看着自己。她怎么在这啊?宋川想说话却一点也发不出声音来。

    “哈哈哈哈,蜘蛛!”

    宋川的傻儿子突然跑了出来,他手举着爷爷的拐杖,上蹦下跳地在蜘蛛面前傻笑着。怪物像是认出了他,顿了一下,又张开大嘴,发出雷鸣般的哭啼声。

    “哈哈哈哈,蜘蛛要喝奶!”

    怪物猛地把宋川甩了出去,愤怒地朝傻小子奔了过去。

    “哈哈哈哈,追!追!”

    傻小子拿着拐杖爬到了院子里的墙上,蜘蛛伸出长脚把墙壁撞倒,但傻小子却又灵敏地跳上了二楼的阳台,蜘蛛又笨重地转身,跟着他的脚步继续肆意地破坏着。

    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惨白的月光被层层黑雾吞噬,大风卷起阵阵尘土,空气里夹杂着宋川身上流出的血腥味。

    傻小子跑到了房顶,蜘蛛从另一端爬了上来,堵住了他的退路。

    “儿子!”宋川老婆在院子里尖叫着。

    蜘蛛顺着尖叫声朝下面看了一眼,又张嘴发出哭啼声。宋川老婆见到了怪物头顶的婴儿,一下子晕了过去。

    “来啦来啦,哈哈哈哈!”

    傻小子站在房顶手舞足蹈地喊着,蜘蛛那无数只眼球又对准了他,刚要抬起长脚,一道又粗又亮的闪电从空中霹下,砸向房顶。几秒钟后,众人捂住耳朵,眯着眼睛朝房顶望去,蜘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傻小子把拐杖举在头顶上,半蹲在那里,不再发出笑声。

    宋川突然大哭了起来,弟弟忙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发现他手里捧着一堆细小的白骨。

    “所以,你编造从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让你老婆有个安慰?”

    一位穿着警服的人坐在宋川对面,手里不停地写着记录,没抬眼地问道。

    “是,我守了十八年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伤心。”

    另一位警察推门走了进来,在记录员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

    “看来,你该醒一醒了。我们从骨头里测出了DNA,那个婴儿也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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