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佬》上卷117 大难不死

作者: 乡野赋歌 | 来源:发表于2018-12-01 12:48 被阅读29次

    除夕晚上,蚌埠下了一场大雪。过年的日子,大哥大姐就带着倩倩和杨籽,四处走亲戚拜年。去市内各个地方游玩。

    元宵节过后,准备生火继续做糯米糕。杨籽骑着三轮车去大路边的废地里,捡了四五块烂砖头,想垫一下炉子。

    刚把砖头放到三轮车里,一个路过的中年壮汉,突然抓住了三轮车把,手指着杨籽,口里喷着浓烈的酒气,恶狠狠地说:

    “他妈的!你为什么偷我家的砖?”

    “对不起老板!我看这里是一块废地,烂砖头也就是几块,所以我就捡了。真不知道是你家的,我给您还回去。”

    “废地?他妈的!你家房子没人住,我就可以去你家翻钱啊?还回去?这么容易啊!一块砖五块钱!外地小崽子,快拿钱来!”

    路过的两个大叔,上前劝解:

    “大兄弟,这本来是政府的废地嘛!你喝酒了就回家歇着吧。为难一个外地小男孩干嘛?算了!算了!小伙子,你赶紧走吧。”

    杨籽扔下车上的烂砖,准备推三轮车走。

    “他妈的!不赔钱,想跑?”

    中年醉汉,抬手朝杨籽脸上扇来。杨籽条件反射一样,拨开打过来的巴掌;反转右小臂,左掌和右手背已经推打在中年男人的胸脯上;同时伸脚绊带。

    中年男人踉跄退后几步,仰面朝天摔趴在空地上。

    “好!”

    劝解的两位大叔,鼓掌叫好。中年男人捡起一块砖头,爬起来冲向杨籽。杨籽又突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下。

    “小伙子,你怎么啦?快跑啊!”

    眼见砖头就要拍到杨籽的头上,大哥出现了;抬起一脚踢中中年男人拿砖的手腕。砖头跌落一旁。

    “想干什么!”

    大哥厉声喝问。旋即一脚蹬在竖立在路边、一米多高的水泥柱子上。柱子瞬间断为两截。

    中年醉汉,愣了几十秒,拔腿就跑。

    回家的路上,大哥说:

    “杨籽!你是怎么啦?我都看到你出招了,很漂亮连贯;怎么突然抱头蹲地下,等着挨打?”

    “要不是我回家路过。那一砖下去,你脑袋肯定开花,甚是命都没了!你知不知道?”

    大哥不知道:杨籽的潜意识里已经恐惧了出手打架;因为自己原来经常打架,造成母亲绝望自杀、含恨九泉之下;这是杨籽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阴影。

    明天又到了母亲的祭日。杨籽更不敢动手打架了。被动挨打,却成了杨籽平衡内心的自责,找到快感的最好方法。

    ……

    小时候的杨籽是很乖巧的。杨籽出生在淮北平原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上面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杨籽赶上了实行计划生育的末班车。

    其实大哥上面还有个哥哥的,未到一岁夭折了。为此母亲没少挨父亲的责骂。

    杨籽三岁记事的时候,村里还是集体劳动,分家吃饭。虽然村里家家户户孩子都很多,日子过的很穷苦;但杨籽因为受到一家人的宠爱,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村邻的喜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农村没有幼儿园,幼小的杨籽就跟着哥姐一起割草、捡羊屎蛋子,交给生产队挣公分。父亲那时候是生产队长。

    和杨籽相差一个月出生的邻居家的、名叫大庆的小男孩,在四岁的时候得了白血病夭折了。父亲和邻居一起,夜里用一个草席卷着,把他埋在了一个河堤上。

    杨籽无意中问母亲:

    “娘!大庆死了埋河堤上,我死了埋哪里呀?”

    母亲受到了惊吓,听从算命先生的安排;让杨籽认了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叫“小大”(干爸);以此破灾。

    村里生产队解散了,分了田地给社员自己承包。杨籽家的土地不少,但是吃饭的多,能干活的少。日子过的很是穷苦。

    大杨籽一旬的哥哥,因受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早就辍学务农。三个大一点的姐姐都陆续上了小学,成绩都很好。

    大哥在十六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瘫痪在床;去县医院治了一年多,越治越重;最后被村邻从医院抬回了家里。

    父母四处求神拜仙。最后找到了婶子娘家的一个“神仙附体”的神婆。家里设置了香案,每天夜里12点过后,就点上三根香,三根香烟;孝敬神仙,给哥哥驱魔治病。

    香烟买的全是好烟。点燃以后,竖立在桌面上。八仙台面都烧得满是灰眼。

    母亲跪在堂屋香案前,盯着黑暗中燃着的香烟,说是神仙在吸烟。要不然,香烟不会自己冒烟燃烧的。

    杨籽偷拿了一支香烟,白天点燃竖立院内的牛槽上,香烟也能燃尽。杨籽就告诉母亲:

    “娘!快来看!牛槽这边白天也有神仙,他也吸我点的烟!赶快把俺哥抬牛槽跟前晒太阳,神仙白天也会出现!”

    外婆四处找中草药,煎熬给哥哥喝。哥哥挺过了三个月,病奇迹般的好了。杨籽全家人对“黄大仙”敬畏不已。

    但是杨籽家里也欠下了很多债务。

    父亲因为给哥哥四处求医问药,辞去了生产队长职务。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侍弄十多亩薄田,养老母猪下崽还债。

    收获的小麦,除了留下种子,然后都交了公粮,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白面馒头。但是红薯一年到头也能填饱肚子。

    部队转业到另外一个煤矿上班的二舅,过年时接济的白面,除了过年包水饺,基本上都掺拌着杂面,做成“面疙瘩”,进了杨籽的肚子。

    一家八口人挤住在四间低矮的草泥房子,哥哥跟叔叔学徒做泥瓦匠,挣钱贴补家用。虽然日子很拮据,但是只要没病没灾,生活总是充满希望。

    杨籽到了八岁,去上了小学。杨籽成绩很好,也很节约吃苦。铅笔头用得捏不住了,用一个细竹竿筒套住继续用。

    周末的时候,和同龄伙伴去野地里,提水灌老鼠洞;两个老鼠尾巴,交到学校里,可以换一支铅笔。

    杨籽聪明伶俐,小学一年级下学期,就成了“三条杠”的少先队员大队长。但是杨籽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一头。

    校长说杨籽是“点子多压得不长个。”

    校长住在杨籽隔壁的村子,每次见了杨籽的父母,就夸奖杨籽几姐弟读书成绩好。

    父母很是欣慰,说再苦再累、砸锅卖铁也要供几个孩子上学。

    小学是五天半制的。二年级开学不久,周六上午放学,全校只剩下杨籽和校长两人。检查完教室锁门情况以后,胖校长说自己在前面先慢慢走,让杨籽倒完垃圾,锁上院子大门,追上他一起回家。

    杨籽关上自己教室的门后,刚走几步,想去锁学校大门。突然间,学校土墙瓦顶的平房教室,“轰隆隆”全部倒塌了。尘土飞扬,冲向天空。

    杨籽吓傻了。以为是自己关门的力度过大,或者自己放了一个响屁,震塌了整个学校。

    杨籽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里。

    ……

    周围的村子的人全部奔跑着赶到了学校。几乎瘫软的校长告诉大家:

    “杨籽没出来,被埋在下面了!快点救孩子!”

    大家就开始刨挖抢救杨籽。乡政府的人带着治安队来了,派出所的公安也来了;煤矿也派来了抢救队;矿医院也出动了医生,现场守候。

    开始是先挖杨籽所在的二年级教室。锨挖手刨,清完一个个被砸烂的课桌,见不到杨籽的身影。

    乡领导就指挥大家分开,每间倒塌的教室,同时清理。四周倒塌的围墙是重点。

    救援持续了整个下午。杨籽的母亲姐姐哭昏在学校外面的操场上。救援的人一边搬砖挖土,一边不时地喊叫杨籽的名字。

    杨籽趴在玉米地里,浑身发抖,咬着书包,不敢出声。

    一个参与救援的矿工,钻进玉米地去方便。发现了杨籽,把杨籽抱出了玉米地。

    很多人,喜极而泣。纷纷说杨籽是个命大的孩子。

    ……

    杨籽后来知道:整个学校的坍塌,不是因为自己关门用力过猛震塌的;也不是发生了地震;更不是自己放的响屁嘣塌的。

    是因为学校地处煤矿的塌陷区。早三年前,煤矿就把学校搬迁的款项赔付给了乡里。不知道乡里因为什么,迟迟没有选址建新学校、搬迁。

    三四百个学生没地方上学了,都失学在家,割草喂牛、放羊。

    杨籽的大姐已经小学毕业嫁了人;二姐考上了乡重点中学;三姐上四年级和杨籽一个学校,辍学了。小姐不愿意上学。

    失学在家三个多月,乡教委终于有了安排:杨籽附近的三个村子的学生,三年级以上去大队部的中心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在杨籽的村子租了一栋新盖的三间砖瓦房;用砖搭起村里三爷棺材铺的棺材板,当课桌;自己从家里拿凳子。

    一至三年级的四五十个孩子,被安置在一个教室内,由胖校长和一个女老师,代全部的课程。

    三姐嫌中心小学离家太远,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放弃了继续上学,在家务农。父母把培养孩子读书成才的厚望,全部寄托在杨籽和二姐身上。

    杨籽学习成绩依然很好。但是棺材板上读书的日子也不太顺利。由于安排代课的女教师还在别的村子代课。经常白天安排不过来时间。就改为了晚上上课。

    村里没有通电,大家就各提着自制的煤油灯,晚饭后上课;白天放羊、割草。

    很快学生减员了一半。年后租房开班上课取消了。剩下的二十几个学生,被安排五公里开外的、名叫蒋洼的行政村学校插班。

    一个月后,又因为两个行政村之间的费用没谈好,杨籽等三个自然村的孩子,被赶回了家;又失学了。

    乡里在杨籽的村庄前面,选了一块大田地,盖新学校。还征用了杨籽家的半亩麦田。

    学校是由杨籽的叔叔承包建设的。杨籽的哥哥和大姐夫跟着叔叔学徒,干瓦匠,也参与了学校的施工。

    前后三个村子像杨籽一样,想上学的小孩子,经常去工地帮忙义务搬砖;企盼新学校早日建成。

    大半年时间,红砖红瓦、窗明几净的新学校建好了。叔叔也成了村里唯一的“万元户”。

    春节后,杨籽和失学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去了新学校,找胖校长报到上学。这时候杨籽等人已经错过了三年级的一学期课程。

    坐在新学校三年级课室里,自习了一个星期,也没有老师给上课。

    新学校接到通知,只开办一二年级两个班。三年级的十多个学生,又被安排到几公里以为的大队部、另外四个生产队办的小学去上课。

    学校是以前大队部养牛的院子改造的,很多讲台都是反扣的石牛槽充当。

    分配过去的三年级学生,除了杨籽,很多都跟不上课,又被安排到二年级重新读。杨籽和一个同村的女生,留在了三年级。

    杨籽和隔壁三个村子的十几个学生,早上带着黑面馍去上学,中午不回来,在学校啃冷馍,喝压井水。下午放学回家。

    ……

    这个时候,杨籽所在的行政村,发了严重的贫富分化:

    学校坐落的四个生产队,所有的土地被煤矿征用采煤了;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商品粮,分了几千块一亩的卖地钱。

    原本和杨籽一样的农村孩子,一下子成了住在农村的“城里人”;有了粮票,都吃上了白面馒头。不再想着上学了。

    杨籽那十几个农村来的学生,中午啃着硬邦邦的杂面馍,受到了“城里”同学的严重歧视和欺凌。

    又加上牛屋学校是他们的地盘。几个大个子学生经常打骂杨籽那十几个男生。

    一个月没到,又有七八个经常挨打的男生,不读书了。杨籽个子最矮,成绩最好,挨打最多。

    校长发觉杨籽的成绩特别突出,给杨籽跳了一级,跟四年级去上课。杨籽依然能名列前茅。

    新班主任女老师,很是喜欢杨籽,经常中午带杨籽回自己的家里吃饭;让自己上二年级的儿子,以杨籽为榜样。

    有一次,班主任亲自骑自行车,带着杨籽,去县城参加全县的小学生作文大赛。杨籽还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杨籽的噩梦也从此开始了。那几个学校的混混,就经常在杨籽放学的时候,堵在路上殴打杨籽,把杨籽当沙袋练拳。

    杨籽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到家里,父亲还责骂杨籽不好好读书,怎么和别人打架。

    有几次杨籽的哥哥知道了,要去学校找那几个学生,给杨籽出气。父亲拦住了。

    长此以往,杨籽挨打了就不敢跟家里人说了。老师、校长发现了异常,问杨籽,杨籽也不敢说。

    校长从其他同学口里得知了情况。巴掌教鞭齐上,好好修理了那几个学生;并找了他们的家长。

    他们的家长开始很是护短,后来校长发怒要开除他们;家长们才纷纷上门给杨籽父母道歉。

    平淡了个把星期,杨籽同样受欺负、挨打。

    久了,校长和班主任也疲乏了。有时候也埋怨起杨籽来:

    “杨籽,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不打别人,老是打你?真是烂眼子肯招灰!”

    杨籽升到五年级,三个自然村的学生,只剩下了杨籽和两个女生,来牛屋学校上学了。

    杨籽挨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杨籽也习惯了。每次挨打,都抱着头蹲地下,不吭不声。

    只盼望着早日考上初中,离开这帮牛屋学校的城里人。

    五年级苦熬了又快半学期。一次数学考试,全班基本都没考及格,杨籽考了满分。教数学的校长,在班里一通臭骂。

    下课后,杨籽被两个成绩最差的大个子同学,各在小腹上掏了两拳。

    “妈的!你不考这么好,能显得我们考的差吗?以后不许考这么好了,要不然还收拾你个臭小子!”

    杨籽被打得胃吐黄水,小腹疼痛难忍,趴在桌子上流眼泪。班主任老师问杨籽怎么回事。

    “张老师,杨籽又被打了。”

    同村的一个女同学报告了老师。班主任也见惯不怪了,没多说什么,开始上语文课;任由杨籽疼痛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流眼泪。

    杨籽脸色蜡黄的回到了家中。第二天早上,杨籽不愿意上学了。母亲说:

    “恁大小时候想上学,没机会,就念了一年私塾。全部希望都寄恁和恁二姐身上了,不念书咋行啊!”

    杨籽含着泪,被母亲生拉硬拽到牛屋学校的门口。

    十多天后的数学考试,杨籽真的考了六十几分。

    那两个同学又把杨籽挤在课桌前:

    “妈的!平时你老考这么好,显摆!这次该你给咱班争光的时候,你却考这么差,是不是皮痒痒了?啊?”

    “我操你们的娘!老子受够了!老子不上学了!老子要去少林寺学武!老子要不能把你们这些狗日的打得下跪求饶,老子就不姓杨!……”

    杨籽突然间撕烂了手中的试卷,大喊大叫,掀翻了面前的课桌。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哭喊着离开了学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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