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的那天，是灰蒙蒙的。
离开北京快一年了，在坐上火车的前一晚，我们和朋友一起喝茶吃饭。当时我和家属已经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他手上还有最后几本书即将付梓印刷。那天，我们聊了书的封面选纸，反反复复对比，来来去去纠结，和朋友相熟的饭馆老板其间也过来一起吃饭聊天。我们聊着做菜的手艺，聊着即将出版的新书，聊着行业，也聊着若有若无的未来。
相比于我们这种终日活在自己房间和书本里的避世者，老板自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跟我们说到了很多我们之前并不知道的政府规划、小道新闻。中心区的发展策略啊，各个区都在竞争驱散离京的人事啊，哪哪的菜市场火灾死了不少人啊……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各个街道的封墙补洞、统一整改，却从没想到如此雷厉风行、迅疾猛烈。
一直以为离开北京去小城市生活是出于自己个人志向的选择，原来，我是被驱散人群中的一员啊。我只是被这股洪潮裹挟着甩出了这个城市，大时代之下哪来什么纯粹的自我意志呢？只有生存的利弊权衡而已。
这一年来，陆陆续续地听朋友提及北京新的境况，某个已经开了好多年的馆子面临拆迁，住在胡同里的朋友被迫搬离旧居，好些店铺敞亮的落地窗户也无奈地被千篇一律的灰墙封住了……怎么说呢，每每听到这些，觉得有些怅惘，却又有些庆幸，好像自己做了对的选择，起码这些别人的事情并不是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
于他人是无妄之灾，于我，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有点伤感，有些触动的故事。故事而已。
同样的剧情总是一遍遍上演，即使再惨烈的悲剧，再锥心的痛楚。又看到了大火，又看了新一轮大规模的驱离，以及，随之而来的，许许多多的无家可归、难以生计……什么是所谓的自由呢？不自由不是身体的囚禁，这是最「低端」的理解。不自由，是无法选择自己站立的土地、身体力行生活的方式，还有自己记忆的保留和延续。
最「低端」的人，是没有爱，没有怜悯、没有同理心的人。
出了名的文化人总爱跟年轻人说要有梦想。对啊，谁没有梦想，谁不是心怀大志，谁不曾满怀热情地想要拥抱这个世界呢？生命只有一次，是的，只有一次，但关心粮食蔬菜已属不易。那些肥肥胖胖垮着肚子高谈「追日重任」的人，吃饱喝足坐上飞机就可以离开这里。
今天下楼买菜的时候，看到小区里的师傅在砍树枝，想必是怕冬天落雪压断的话，砸了人可不好。表面政治正确的决策，只需要果断利落的一刀，啪啦啪啦，枝叶满地，化作春泥。
树是不会喊疼、不会怕死的。人会。
家猫小麦现在沐浴的阳光，酣然入睡。他从不会厌倦千篇一律的食物，不会担心主人扔了他温暖厚实的小窝，不会无望地迎接又一个重复的明天。我们总说希望和猫一样，无欲无念，活在当下，甚至都不需要拥有记忆。
你，是不知道寒冬里可怜的流浪猫们是怎么活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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