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
“第一次历练，万事要格外小心，不要轻信他人，更不可鲁莽行事。你师父近日冥思闭关，特地托我来嘱咐你，此次下山，把该办的事办好了，就快回来，啊”头发花白的老者捋着同样花色的胡须，眼里净是岁月沉淀的睿智，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道袍，活像神话里的老仙翁。
“知道了师伯，您怎么比我师父还啰嗦呀，您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顺便，还能寻来几壶上好的梨花醉，孝敬您老人家不是？”少女眉目清秀，乌黑亮丽的头发半挽于头顶，规矩又不失俏皮。
“算是没白疼你这丫头，行了，天不早了，快下山去吧，别误了时辰”。
“好嘞”虽是答应着，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唉，这妮子，真不让人省心呐！”老者摇了摇头，一摇一晃的朝着内殿走去……
一
洛阳城里繁华极了，阳光洒落在红砖绿瓦之间，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商贩的吆喝声此起披伏，酒肆里充斥着酒客们的嬉戏，还有歌姬那燕语莺声的娇媚……行人穿梭在这喧嚣中，脸上安然惬意，无一不彰显着盛世的国泰民安。
“师父还说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分明是不想让我下山编出来诳我来着。”我牵着手中的马，心里腹诽道。想到这儿，手中的缰绳略微紧了紧，同行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用头蹭了蹭我的肩膀，大有撒娇示好之态。“嘻嘻，如玉，还是你懂事儿”我牵着马，朝着洛阳深巷走去。
洛阳春意正浓，大雨却没有预兆而至，倾泻如注。我躲避不及，被浇了一身，慌不择路，最后也不知躲在了谁家的屋檐下。刚到洛阳就被淋湿了，自是懊恼的。我轻轻擦拭着脸上身上的雨水，只盼着雨快点停，能找个地方换身干净的衣裳。不想却瞥见身前一角白袍，便直起身子，有些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用这个擦吧，当心着凉”低沉暗哑的声音，让我有些冷怔。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剑眉分明，眼眸狭长深邃，鼻若悬胆，唇色如樱，额前几缕略微沾湿的长发贴着那细如白瓷的肌肤，眼角的泪痣更添一抹惊艳；男子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仿佛这世间繁芜喧嚣都与他无关，恍若九天谪仙人，俊美无俦。只这一眼，我便知道，此生再也逃不过了。
二
雨后，洛阳长街更添一抹清凉，我牵着如玉，手里的缰绳也快被我绞成了麻花模样，那马儿略微晃晃脑袋以示抗议，我回瞪了它一眼，我也不想的，只是，只是……我用余光瞥了瞥身旁走的气定神闲的人，不巧却撞上了他的视线，见他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四目相对，若是没有这匹躁动不安的马的话，或许画面会更浪漫些吧！想到这里，我慌忙埋起头，脸上的嫣红却已没到了耳根。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云锦”我嗫嚅道。“可是清虚门下？”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人接着说：“在下俗家性付，只因幼时体弱多病，故而被送往纯阳观清修。辈字锦，添字安”“原是同派师兄，云锦失礼了”说罢便屈膝行了一礼，“原来睿姑姑说过有个生性……额……略微顽皮的小徒弟就是你呀，哈哈”略带调笑的语气又让我的脸红了大半。
“行了，我也不逗你了，只是姑娘家一个人行走江湖，诸多危险可能避之不及，不如结伴而行，也可护你一程？”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策马同游，赏遍长街美景。看过那高耸入云的山，赏过澎湃汹涌的海，走过名胜古迹，也走过夹道小巷。我们一起比武论剑，樱花随着剑起剑落，黛粉的花瓣风中交织，剑的尽头，是公子如玉的眉眼……林中琴声清丽，笛声悠扬；渐渐地，我发现他待我有些不一样了，他会给我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会宠溺地刮我的鼻子，会牵着我的手在草地上奔跑，也会背着熟睡的我走在洛阳的长街上……我虽有些欢喜，但也着实不安。直到他说，他喜欢我……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
三
他说，‘云锦’‘锦安’结发与锦，一世长安。因着这句话，我盼着哪一天能做他的新娘，洗手羹汤。我偷偷给他换了副全新的鞍辔，想着他骑马的时候能舒服点；那天我揣着他最爱的桂花糕递到他面前，他满是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那眼中柔情万千。洛阳的深秋，竟也不觉得凉了。
可甜蜜的日子去的也是那样快，让人措手不及。一日清晨，榻上突然没了踪影，连同衣物一起没了，我发了疯似的找，可就是寻不到他的踪迹，所有人都说不曾见过，道长也只说他不在，不知何时走了。我再没了他的音讯，以后没人陪我弹琴，也没人陪我舞剑了，我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听闻，他下山找他的意中人去了……
那我呢，我算什么？他不要我了吗？
四
再次找到我是在师伯山洞的酒窖里，这是师伯的小秘密，也是我每次逃避师父惩罚的天堂，师伯每次都知道，却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趴在师伯背上，神智有些不清：“师伯，您说往常偷您酒喝的时候，被您逮到训两句，甚至罚抄寺规都不曾这样难过，与他不过才几个月，还好好回来了，怎么心像是被人剜了一样难受呢，我是不是病了”师伯没说话，叹了口气，继续背着我朝着殿中走去。
转过年来，春寒料峭，一向身子不错的我竟也病病殃殃躺了大半个月，京里来了消息，说裕王爷大婚，师父见我整日闷在屋子里，有些不忍，说带我出去散散心。我本不想出去，怕师父担心，还是应下了。可不曾想……重逢来的这样始料未及，还是以这样的局面。
五
喜宴上张灯结彩，一对新人在殿内缓缓行礼，我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对坐的一双璧人，男子依旧一袭白衣，不过早已不是曾经的粗布衣裳，取而代之的是锦缎月白华服。是了，太傅之子，再不是陪着我的那个一无所有的付锦安了，而是京都望族、世家女子趋之若鹜的付家嫡子——付容与。而他身侧的佳人，原是尚书之女。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若我是个男子，必定也会选择这样的妻子吧。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我也觉得般配极了，若我是个局外人，定也会祝福深情如许的一对佳人。可是，可是……。哦，我竟忘了，在他们眼中，我本就是局外人。可我还是想问他，是不是我送的马具不够好看？是不是那日的梅花糕我没捂热？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连自己承诺的誓言，都可以随意收回？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让那位佳人有所察觉，她看向我，眼神有所不解，身侧的男人顺着目光追过来，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我径直走到了他面前，任凭师父怎么拉也没拉住。我抬头看向他。“她是谁？”一道清婉的声音传来，“我的一个道姑朋友”男子声音有些凛冽，“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是有缘相识罢了，我们走吧”说罢揽着怀中的软玉走开了。
我瘫坐在位子上，这个答案抽走了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我饮着一杯又一杯喜酒，不知是酒太烈还是酒力不济，我被呛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的一个道姑朋友，我的一个道姑朋友……呵，一次次希望与期盼，一次次绝望和心寒。我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府门，只觉得身后的祝福和嬉笑声刺耳极了。原来我的真心，在旁人眼中，竟生生成了笑话。外面的天灰蒙蒙的，老天是不是也在怜我痴心错付？师父的话在耳边响起：世间最是情难忘，妾心百疮君如常。
终
我跪在山门外，师伯泪眼汪汪，师父背对着我，扬了扬手“去吧，此去一别，你我便不再是师徒”我朝着师父师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傻孩子呀”师伯略带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离开之后，我去了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只我一个人，他成了另一个人的盖世英雄。初识之时是他说结伴护我，可没想到，最后伤我的，却也是他。想来，以后他的婚礼，也会是极气派的吧。
多年后，我牵着如玉，从一座旧桥边经过，恰逢山雨落下，我撑开伞，天雾蒙蒙的。不禁想起了洛阳城里的那场春雨，想起了为我撑伞的那个人，竟像是我做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不要像我一样，活得像个笑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