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年份老的大树情有独钟,所以我特别喜欢林荫大道。我基本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开车的意愿,但南京中山陵和杭州国宾馆附近是个例外。因为那边的大树实在太美了,晨曦里,日落时,在真正的林荫大道上开车,是人间一等一的享受。因为这种对林荫大道的莫名执迷,我在上海的住所紧挨一条稀稀落落种着法国梧桐的马路,那树太矮,到春夏,二楼的住户能勉勉强强有些绿意满屋的意思。凑合的人生,不过瘾。
几年前翻看丹布朗的小说《地狱》时,看到这样一段话,“尼可罗·马基亚维利大街被誉为佛罗伦萨最优雅的一条林荫大道。它在苍翠茂盛的树林绿地中蜿蜒,两边是树篱与落叶树,S 形的弯道很宽阔,是自行车爱好者和法拉利发烧友钟爱的车道。”“佛罗伦萨最优雅的林荫大道”几个字,立即刻进林荫大道发烧友的眼中心上。我当下许愿,一定要在马基亚维利大街上飙一次车。
待到真的开车来到马基亚维利大街,这个念头烟消云散。因为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林荫大道,我不舍得开那么快。在经过那些S形大弯道时,我左右张望,哪里有什么如风般疾掠而过的跑车,大家都开得慢慢吞吞悠哉游哉,心有灵犀地留连不舍。路的两边,种满了高达20多米的意大利伞松。意大利的松树非常出名,叫石松,又叫伞松,是一种五针松。我习惯叫它伞松,因为特别具象,就像一把大伞,高达十余米的树干都光溜溜的,到顶端,树冠突然撑开一把巨伞,气势磅礴。意大利画家多,因此意大利伞松随着大量画作名闻天下,但等看到真的大伞松,就感觉以往所见,没有一幅合格的买家秀。我所见过的大树,也只有这种大伞松担得起“磅礴”的形容。马基亚维利大街的两边,高大的伞松遮天蔽日,正是日落时分,托斯卡纳艳阳西下,天地间一片璀璨纯金。突然想起张爱玲那句话:“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那是很难与人分享的极致喜悦。
尼可罗·马基亚维利,五六百年前意大利的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君主论》的作者,近代政治思想的主要奠基人。然而我对他既没有了解,也没有兴趣,只觉得此人何其幸运,能冠名这样一条人间绝色的林荫大道。佛罗伦萨是何等群星闪耀之地,这条大街不叫但丁不叫波提切利不叫米开朗基罗,却独独选中马基亚维利,从此这名字就绕齿生香。想起马基亚维利大街,我再次不由自主胡思乱想到张爱玲,何其平庸俗气的一个名字,但是胡兰成这样说:“我只觉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一句话道出张粉的集体心声,所谓爱屋及乌,不就是,因为爱你,你的一切便都是好的。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要读到那段“金粉金沙”,要在马基亚维利大街上拖拖沓沓开一圈,那颗世故坚牢的心,才会猛地怦然而动。
本人廉价手机不认真拍旅行照系列之《托斯卡纳夕阳下的马基亚维利大街》,最不合格买家秀。
三百多年前,酷爱画树的荷兰画家Gaspar van Wittel画的佛罗伦萨小景,虽然位置不对,但我疑心就是马基亚维利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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