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坐在窗前看风景,目之所及,是高低不等大小不一的香樟,如一片连绵的群山。这山,是喷张着勃勃生机的春山。山的主色是绿,但绿得参差不一,黄绿、浅绿、豆绿、葱绿、碧绿、墨绿、暗绿、褐绿……每一缕绿色的叶脉里都汩汩滔滔着生命的滋养。
这些绿的底下隐现的是零星的橙红,那是香樟的老叶,风一吹,窸窸窣窣,披纷而下……
以前只知道树分常绿树和落叶树两种。常绿树四季常青,落叶树则遇秋而凋叶。殊不知,植物界还有香樟这样的另类树,名为常绿树,实则也落叶。落叶又不囿于秋天,一年四季的落,尤其在万物生长的春日,纷然飘零,且边长新叶边落老叶,老叶还没有完全落尽,新叶早已经在枝间蓊蓊郁郁,这新旧更替,简直是完美接力。
记得小时候,乡下比较常见的树是楝树、泡桐、梧桐,最多的是构树。屋前屋后,村里村外,到处都是长着杨梅似的红果子的构树。那时的房子都是平房,远望,很多村子都几乎笼罩在构树的阴翳里。
香樟很少见,不过倒知道它的稀贵。
阅历丰富的老人说,香樟的枝叶散发出来的香气有驱蚊虫的功效,哪家种上一棵,到了夏天,这家的蚊虫也会少很多。香樟浑身是宝,它的根果枝叶不但都可作药材,还可提取樟脑、樟油,皮和叶又可用作烧卤菜的卤料。
王开岭《人生树下》一文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游同里古镇,听到一个说法:江南殷实人家,若生女婴,便在庭院栽一棵香樟,女儿待嫁时,树亦长成,媒婆在墙外看到了,即登门提亲;嫁女之际,家人将树伐下,做成两只大箱子,放入绸缎做嫁妆,取“两厢厮守”之意(谐音“两箱丝绸”)。”
这是导游的附会之词?还是我孤陋寡闻?抑或是我没有生在殷实人家?总之,传说很浪漫,但生长在江南的我闻所未闻。然而众所周知的是,樟木做的家具,防虫防蛀、驱霉隔潮。不管是棉麻布衣,还是羊毛丝绸,还是字画收藏,放入樟木箱柜中,不但不虫不蠹不发霉,而且气味芳香,沁人心脾。所以,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弄个樟木箱来给女儿作嫁妆。八十年代初期,村里有个头脑活络的人到江西去做生意,赚了点钱,回来的时候,啥都没买,却背回来一对樟木箱子,因为他家有两个待嫁的女儿,一时在村里被传成“衣锦还乡”的佳话。
好在待我和妹妹出嫁时,已盛行组合式家具,樟木箱作嫁妆已成为过去式,省却了父母难觅樟木的烦恼。
不知什么时候,忽如一夜东风来,培植香樟苗木成了一种商机,先知先觉的乡民将稻田桑地改辟成培植香樟苗木地,三五年工夫,便成了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
想当初,奥林清华东门入口处那两排3万元一棵树龄30年的香樟,是我安家这里的动力源之一。十七八年过去了,虽然现在香樟的身价已经暴跌,但它的特质依然。
在上海徐汇区淮海中路1843号,有一座红瓦粉墙的小洋楼,庭院里有两棵香樟,那是宋庆龄长期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当年,周恩来总理曾觉得这房子太小,劝宋庆龄搬个家,她说:“我舍不得这两棵树。”
而我的窗前,有一片连绵的群山般的香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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