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秋,脑海里忽然涌现出大片大片的棉花:白如雪,轻似纱,柔若云。
小时候,家里包了大片地种棉花。秋天一到,我们姐妹三人都得跟着父母拾棉花去。
此时棉花叶已枯黄,不经意一碰,即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如天籁般纯净好听,但如果不小心碎进腰里系得棉兜里,麻烦可就大了——你得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从洁白的棉花上挑出来。所以我经常偷懒之余,一手遮住棉兜,一手轻轻的揉黄黄的棉花叶,手心痒痒的,声音脆脆的。
地垄很长,拾一会就厌倦了,一抬头,还看不见地头,都快绝望了。
小妹就耍赖不干。——当时她也就八九岁光景,母亲就会偷偷地告诉她:地头上某个包袱底下藏着几个大苹果。她就兴奋得一路小跑到地头。
我和姐姐心照不宣,知道妹妹回来必有惊喜。
妹妹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三个大苹果,邀功似的分给我们。我们就坐在棉地里,顾不得手上还黑乎乎,大口大口咬着脆生生的苹果,那甜甜的果汁溅得脸上四处是。——怎么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甜的苹果呢?
吃苹果的时候,我就抬头看天,看湛蓝的天上,白云变幻着个各种图形:我想像为天宫里偷偷溜出来的马匹,仙女放的羊,和嫦娥做伴的玉兔,一方仙女遗落的丝巾,还有各种凡间没有的动物。后来第一次学“天高云淡”一词,我立马明白它是什么样的图景了。因为,很久以前,我们相识。
为什么只有小时候的天空才是真正的天高云淡?后来的天空是不曾那样洁净过,还是没有那样纯净愉悦的心情?
吃完苹果,再干活就有劲了。
母亲也心情大好,给我们讲很多故事,故事的大意依稀可记,可听故事时的心情,清晰如昨。
如果再烦了累了,母亲就会胸有成竹的说,第几垄里,往前或者往后多少步,棉花下面种了甜瓜,我们三个就兴奋得跑过去,迈着大步子丈量,果然,那个散发着香味的金黄的大甜瓜就准确的在那里。它静静的匍匐在那里,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结结实实的飘进我们鼻子里,那香味就在幼小的心里晕开了一大片。那时,母亲是我们心中的英雄——一肚子新奇的故事,能准确的说出甜瓜的位置。而现在, 我们成了母亲心中的依靠。
晒棉花的时候,我负责看守。等到中午太阳正烈时,需要用手把棉花翻过身来,以晒另一面。翻棉花的时候,那晒得又胖又软的棉花,手感极好,带着太阳的温度,通过手掌绵绵的传进心里。
到了晚上,父母就把棉花堆起来,这时候,我们三个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父母半真半假的喝斥声中,调皮的躺在堆好的棉碓里,等着父母用棉花把我们埋起来,那时感觉全身暖融融的,做一个深呼吸,那阳光的味道真甜呀。
我们都盼着卖棉花的那一天,因为早在我们拾棉花的时候,父母就许诺了:好好干,卖了棉花给你们买新衣服。
怅然一数,已经历了四十多个秋天了。然而,唯有童年的秋天不寂寥,唯有童年的秋天最温暖:没有阴冷也没有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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