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挂号信
春山不是山,春山不是城。春山是刘家村刘主民的倒插门女婿,刘香翠的男人——赵春山。
一个六十出头的老男人。外表上看去,像一捆干柴,贼瘦贼瘦的。眼睛却非常清亮,显得格外精明。不过,这会儿他精不起来了。
他刚从地里回来吃晌午饭,才扒没几口,就见村支书刘广财领着两个人,朝他家来了。两个不认识的人,都是男的。一个看上去年轻,微胖,戴一副椭圆形镶边眼镜,上身外着一件圆领夹克,里穿一件针织线衫,下身一条休闲西裤,脚穿一双钝头皮鞋,一看就像个知识分子。他和刘广财并排走来,边走边谈。另一个偏瘦,皮肤黝黑,年龄更大一些,肩上挎个布包,穿着比较随便,像个打杂的。
打量间,赵春山放下碗筷,刘广财一行便走了过来。不等他招呼,刘广财便开始介绍。老赵,这是镇上所里的陈干事。邮递员小周。
赵春山愣住。所里的干事?啥事儿呢?镇上是有一些事情,会到村上了解,但一般都委托给村委会,可能这次的重要一些?那邮递员呢,他赵春山这把年纪了,可没有信件需要收寄。关键时刻,筷子演得好。其中一只慢慢悠悠地从桌上滚下去,在地上砸出“嘟”的一声。赵春山趁拾筷,朝屋里吩咐到:桂菊,搬俩椅子出来。
赵春山共六个闺女,前五个分别是桂梅、桂兰、桂菊、桂竹、桂花。当时,一心要下个崽,生到第六个时,总该是带把了吧,没成想,又是个女的。于是,一路桂下去,唤名刘桂芳。三闺女刘桂菊,三十出头。本来是嫁了人的,不料几年前发生变故,丈夫走了,丢下俩孩子。托儿带口的,改嫁并不容易。过着吧,婆媳之间总有磕磕碰碰。这不,前两天又吵一架,一撒气,回来了,呆家里守着赵老头。开始,赵春山都总是撵回去的。一来二去,撵疲了,就由着她赖着不走。赵春山也不容易。自打生七小子,害走了刘香翠,他就一个人,拖着一堆打油瓶。辛苦一辈子,六个女儿熬长大,陆续被人取走了,家里就一直清灯冷灶的,再加上小儿子去年外出打工,他就更加孤寂。不走就不走吧,至少有个说话的人。
那邮递员倒是客气了一下,而陈干事却不推辞。坐到凳子上,接过桂菊端来的茶水,来不及喝,便开口问道:“你就是赵春山?”
“是我。”赵春山诺诺回答。
“这次啊,我们过来,是有一封挂号信要给你的。再顺便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解决。”听到陈干事开口,邮递员小周低身从肩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赵春山。
“哎~”挂号信三个字,他还是听说过的。一般的信件,途中可能会失落,就算你知道了,找邮局人家也不管。而挂号信不一样,说明内容比较重要,如果遗失了,是可以追查的。比如村支书刘广财,就收过一些挂号信。村民吹壳子的时候,还会说,上面来了什么什么信息,材料已到村公所,村支书刘广财挂号信都已经收到了。而那些,要跑也就邮递员来一趟。而他家,既没有当官的,也没有从商的,什么东西把所里的干事给引来了呢?赵春山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时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但接信的瞬间,还是呆在原地,短暂地失态了。
不出所料。寄信的是公安局,一个他陌生的城市地址。信封拆开,是一条拘捕信息。“刘贵明”三个字,像一把巨锤,砸在他的心上。刘贵明这杂种,目前为止,一共砸过赵春山两次。一次是出生,害走了刘香翠。那次的砸,起先是鼓点,后来是铁坨。他的出生,原则上讲,让他头顶“鸟不生蛋”流言粉碎,让他站起来了,随后,刘香翠又因体弱难产撒手人寰,让他倒了下去。那次的伤疤,至今还有隐痛,这回的打击,彻底把他干蒙了。
回屋出来的桂菊不知情况,看爹一时呆住,准备提醒他,被刘广财及时制止住。他已经从陈干事那里了解了概况,知道这事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陈干事一行在赵家呆得不长。他们等赵春山稍微缓过神来,问了一些赵家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一下刘贵明,又作了一点例行安慰,走了。临走,刘广财叮嘱桂菊好好照看赵春山,桂菊也是蒙了,从屋外把碗收拾进去,呆在屋里傻坐着。她知道弟弟顽劣,但不相信他敢犯法。算起来,出门的时间也不久,居然还犯了那么多事。这样想着,豆大的眼泪不自觉地打湿了衣衫。
赵春山则坐在屋外的柴堆前,抽起了旱烟。吧嗒吧嗒的,就是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姿势。最后,索性躺在柴堆上,斜枕着一捆玉米干草,吧嗒着,天就黑下来了。
第一座:春山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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