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在一片荒芜的田地中间,发现一块还在被人耕种的棉田。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留在家里的人都有自己的职业,很难再看到有人为田地里微薄的收入去播洒汗水。我走过去,想看看是谁家的地。
他们俩正在这块棉田里除草;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黝黑的皮肤,已没有年轻时的光泽,弯曲的手指,像枯树根一般,生硬而失去了灵巧。两人各戴着一顶自己做的竹笠,在炎炎的烈日下,无声无语地工作着。
几乎不约而同,他们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们。男的立即在田头摘了一个西瓜,“啪”的一声打开,递给我一半。我像看到久别的亲人,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是的!他们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伯父和伯母。
记得三十多年前,为了争到这块地,伯父和伯母曾在村里定下协议,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会让这块地荒着。那时候,农村包产到户,如火如荼,在人多地少的村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抢手货”。伯父和伯母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女儿最终都要嫁到婆家去,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土地。因此,伯父和伯母的对土地的“贪心”多次受到村民的指责,现在,我仍能感受到,一个男人对别人的另类眼光所受的委屈是多么深刻,对没有儿子的遗憾留下伤痕是多么的痛楚。
后来,小女儿不幸夭折了,第二个女儿也因故去世。他们的每一个女儿的离开,都伴随着伯母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和伯父用颤抖的手抓住门框时的抗争。许多人为贫穷而叹息,更多的人为自己运气不佳而抱怨,这些,与亲人离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翻开过去的一页,伯父又回到他的生活里,为大女儿操办了婚事,接着,又为三女儿招了女婿。
我记得三妹结婚那天,伯母一脸的笑容,很少说话,常常躲在一旁,用手巾擦擦眼睛;伯父喝醉了酒,话也多,看着女婿走来走去,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一些。不久,三妹怀上了孩子,一家人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医生检查出她患有白血病。女婿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三妹拉着伯父的手,想说什么,始终没能说出来。村里的人对伯父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没有娘,也没有爹;你也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养活他呢?伯父一声不响,做着自己的事,最后抬起头:她是我的女儿!
从此,在田间地头,我常看见两位老人带着孩子劳动,无论工作多累,只要一听到孩子的呀呀学语,他们的脸上就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份坚毅与执着不由得让人顿感敬佩。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孩子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也有了不错的收入,看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多次劝他们安享晚年。伯父和伯母就是不听,每天仍然早出晚归,在田里忙活。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农民怎么能让自己的地荒着呢?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看着名利去钻营,为着得失去前进,我们是否曾想过:我们敬畏自己的职业吗?曾为自己的这份职业而认真工作过吗?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有太多的拥有与失去,我们总是看到所得的一面,而忘记了自我的责任;我们总是只看到繁华的光辉,而忽视了生命过程中那点点滴滴的执着与付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种精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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