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天后,再见到紫霞,依旧系着那条红色的丝巾。是被她的爱人扶着走进病房,脸上浮肿的程度又回到了去年。
紫霞是在和生命赛跑,而我更像是在和死神拔和,尽管对于小细胞肺癌的进展在全世界都没有根治的办法,但是只要努力,短期的控制还是有可能的,化疗无效的情况下可以选择放疗,经济条件允许还可以靶向治疗免疫治疗。我能做的就是拉住她的手,紧紧不放。
紫霞开始了第二个周期的化疗,效果明显比上次化疗来得慢很多,两个疗程下来,脸上的浮肿才消掉,到了第四个疗程肺部的病灶再次进展,浮肿时轻时重,化疗在她身上已经失去了作用。
于是我建议她去放疗科进一步治疗。放疗科和呼吸科不在一个院区,我联系好负责放疗的医生,交待了紫霞的病情,想想她所经历的痛苦和自己的爱莫能助,现在能做的可能就只能是给她一点鼓励了吧。
转科的时候,她依旧很兴奋,和护士逐个打招呼,住了这么多次院,她已经记住了每个护士的名字。她拉着我的手,没等我开口,却安慰起我来:“我知道我这病不好治,从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正好一年了,你们都这么尽心尽力,我都知道。感谢的话我不太会讲,但我知道是你把我从死亡边上一次又一次拉回来,还总是鼓励我,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谁怎么报答这救命之恩,所以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你们都这么努力,我更要努力。我想好好地活下去,想看到孩子上高中,上大学……”她的眼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我的鼻子有点酸涩,感动于她的朴实。对医生而言,最大的褒奖莫过于这种理解和信任,让我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转眼半年过去了,很久没有听到紫霞的声音,有时我想打电话问问她的情况,却翻不出那个电话号码。时间过得越久,越觉得或者她是渐行渐远了吧。
一天下班路上遇见放疗科的同事,忍不住问他紫霞的情况,他很热情地说:“她呀,疗程刚结束,情况很好,肺部的病灶基本消失了。这个病人我印象最深刻,耐受性好,对治疗配合度高,特别坚强,人也很开朗。”我的心里先是欣慰然后一点惆怅:“我说她去你那以后怎么就消失了呢,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答道:“她因为放疗导致声带损伤,现在基本上说不了话,她能说话的时候,可天天在说你对她的好,我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现在放疗停了,估计过段时间能恢复。”
我忽然明白了紫霞所经历的苦难,放疗所带来的损伤又何止是声带?它包括肺和周围的很多脏器,但是活下去就有希望,为了这希望她要坚强。
新年,因为冠状肺炎的疫情,呼吸科的工作特别忙碌。下班路上接到陌生来电,马路的嘈杂掩盖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喂了半天,正准备挂电话,却听见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陈医生,新年好。”世界在那一刻忽然安静下来,是紫霞,她的声音很小,“我是紫霞啊,这么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嗓子坏了,不能讲话。我现在很好,就和正常人一样,就是讲话的声音不行,你现在能听见我讲话吗?”我停下来,静静地听:“能听到,你说吧!”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想咨询一个事,现在你们医院能不能做胃镜?”“你的胃不舒服吗?”我问。“不是我,是我家邻居,她不舒服,想来检查,又怕疫情期间不给做,我帮她问一下。”我笑了:“你真是个爱操心的人呢,可以做,你让她去消化科预约。”她也笑了:“我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祝你新年快乐,你现在特别忙吧?你也要保重身体啊。我就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仿佛有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寒冬因为有爱和关心而显得温暖。她坚强存在的每一天,让世界充满希望。
冰心赠葛洛的一首小诗,改编一下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尾,爱在左而情在右,走在肿瘤患者身旁,及时发现及时治疗,将这一径长路点缀的花香弥漫,让每一个晚期肿瘤患者踏着荆棘,却不觉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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