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想不到,十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她。
更不会知道,在北风叫嚣的冬天里,我一次又一次次毫无缘由地想起她。
中间的这么多年,她在我的记忆里是消失了的。
一八年十一月中旬的某个午后,天气格外阴郁,我与友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与她有关的事情就这么倏然间跳进我的脑子里,无比崭新。
我第一次尽可能精确地同别人讲述起这件事。日后便着魔一般地三天两头想起她,回放不断,无法控制。
我初中的学校是在Z市的南三环,虽说没有特别偏僻,但从北三环坐车到南三环上学着实让人有些疲惫。加上学校周边环境破旧,烟火气十足,我更愿意把周末留在学校过,这和学习无关。
她是我初中的老师,但不是我的老师。我和她唯一的交集便是,她和我姑姑住在同一间教师宿舍。我不记得她的姓氏,她个子很高,那就暂且称她为高老师吧。
我在校园里偶尔见到过她几次,身材高高胖胖,雀斑点点的脸上时常挂着笑意,声音极其温柔,很是甜美。“人的美丑和外貌好像没太大关系呢”我当时暗暗地想。
学校旁边的馋嘴饼是备受学生喜爱的小吃,我更是不例外。每每周末,无论天气好坏,我都会去对面的餐厅,叫上一碗烩面再外带一份炒粉,路过馋嘴饼也不管肚子吃不吃得下,都会要上一个。
春气回荡的日子里,我会在校园的铁栅栏外站上一阵,观望对向的灰色水泥房。烟囱像是云朵生产机,喷涌出一簇又一簇的灰白云来。
水泥房大概是工厂的车间吧,年轻的男男女女穿着工服从那栋矮矮的楼房里出来,我看见无数只包裹着脚趾的蓝色染布向着我爱吃的那家餐厅奔去,会有一点宽慰。片刻之后,他们又像一群蓝色的鸟一样,飞向水泥楼的另一侧,那片我永远也望不到的地方。
每周末来看一看他们,竟成为我难以相信的习惯之一。是因为蓝色吧,我想。
初中的周末是不允许学生留校的,但教师可以。姑姑在这所学校教书,我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住在了姑姑的房间宿舍。这间房有三张床,姑姑的那张在中间。高老师的床挨着窗户,另一位矮小丰满的老师床铺在另一边。
教师自然不会夜夜留在学校,多是晚自习上到太晚才会留在这里过夜。如果没有记错,我同高老师应该一起在这间宿舍住过一晚,她的笑容依然像平日里在校园里见到的一样温柔,语气也是。我们没有聊太多的天,彼此都休息很早。
哦,差点忘记一件事。表妹小我一届,周末也常常陪我留校,我们一同睡在姑姑的床位。
那时的我性格比现在安静太多,每当夜幕降临,都会站在宿舍的窗前发呆放空。国旗在视野的正中央飘扬,校园格外寂静,月光洒在路面,我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想到除却周末的这里如一片闹市,我就更珍惜这时了。
白天我会和表妹一起回教室看书,因为实在不想把每一科的书都带回宿舍,少带一本就会忘记一份作业。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写完了所有的作业,印象中的她总是踏实勤奋,应该完成的很不错。
我会在教室喝水、看漫画、杂志,一天的时光很快就消磨过去。
傍晚一起回宿舍时,我的疲惫感也不比她少。匆匆洗漱后,我让她去拉窗帘,我预备关灯。
“天哪!姐,你过来看看!”
“咋了?”我满脸疑惑。
窗帘在高老师的床边,我走过去一看,棉被半掩着的花床单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针。灯光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针体发出刺眼的光。
我顺势掀开被子,整张床被针凌乱地占满。我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夜静极了。
“睡吧~”
我随即拉好窗帘,关了灯。
“把窗帘拉开吧,我有些闷,反正灯也关了,看不到里面”
“可是窗帘拉开也不会进风的”
“哦”
我们有幸再次与高老师一间房休息,她还是那么笑意盈盈,她的床上还是那个花布床单。只是那晚,那些针是消失了的。我看向她,碰上了她的眼神,我们的目光中间似是隔了一整个宇宙。
她离去的第二晚,雨夜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我分不清是想开窗还是想要再望一眼那张床,急促的心跳牵引着我向前迈步。
那些针还像那晚一样静静躺着,只是它们发出的光似乎更尖锐、更刺眼了。
我把灯关掉后屋子里灰暗了好长时间,雨声打在窗柩上,有什么东西零零散散地飘进了屋子。
我睡得透彻极了。
“姐,你做了什噩梦吗?我听到你哭了。”
“怎么会,我今晚的睡眠干净极了。”
“人总是活在矛盾当中,对人类的绝望以及信赖,我们在这夹缝间求生存。
——《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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